段珏当时还想着,事后找机会好好向秦缘道个歉,丈夫这里她也得哄。
哪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她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新郎自己脱不开身,也不宜请父亲去招待,他找了两个好友代为照顾一下两位女士,
“一定帮我招呼好了,那位,身份非常高。”
两个男人郑重地点点头,“知道了,你这样重视,我们不会给你搞砸的。”
“两位女士,不介意我们坐在这里吧。”
秦缘和一笑到得晚了,同学那桌也坐满了,只能新开了一桌。
就两人坐在一起,边上都是空位。
两个男的坐过来,这么明显的样子,女士们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
“介绍一下,我叫陈铎。”
黑色西装的男子率先举起了酒杯,眼神里有着压抑的阴鸷。
“您好,我叫黄铮,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
只穿衬衫的男人也举起了酒杯,眉眼都带着礼貌。
秦缘挑眉,拎起烟缸边没抽完放的烟,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
微眯眼垂头在烟缸里按熄了烟,“不过是萍水相逢,何必相识,喝一杯就安安静静地离开吧,我们也要走了。”
陈铎闻言,嘴角微勾,他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你是秦缘吧,我是陈家的人。”
“那你就更应该从哪里来就滚哪里去。”
一笑一瞬间就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太迅猛,撞到了桌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不客气地把酒杯扔在了桌上,拉着秦缘就走了。
新郎是不知道内情,要知道,就不会请陈铎过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干嘛要提你是陈家的人,一会儿看你怎么交代。”
黄铮握着酒杯的手指猝然收紧,冷哼一声。
陈铎始终讪笑的模样,“交代个屁,我看到这贱人就来气。”
“你们陈家还没登天呢,就在这里得罪秦家的人,你是陈家的人吗?你算个屁,连陈家的大门在哪儿开的,你都不知道吧,不过是挂在旁系的门户……”
他没有再说下去,陈铎的眼神难看得紧,置于膝头的手不由自主紧握成拳。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余下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似有什么东西在其下翻腾涌动。
是啊,他连陈家的人都不算,不过是个收养的,哪里有资格管陈家的事。
一笑拖着秦缘出了大厅,咬着压根,“特么就不该来,陈家的人,陈家的人还敢在你面前叫嚣,马丹,把老宅子那把枪拿出来,见陈家的人杀一个才好。”
“全杀了有什么意思,这事一下子了了,反而无趣,慢慢折腾。”
一笑替秦缘生气,秦缘又替一笑这气不平。
既然是陈家的人惹不快了,账全算陈鸿飞身上。
他这段时间想搞“商城计划”,算是利民政策,但要说动大企业,怎么在其中作平衡,还是件难事。
做成了,他的位置就稳了,做不成,底下那些人会翻了天。
她一定会让他做不成的。
秦缘和一笑带着不快走了。
新郎心里那个苦痛啊。
对着朋友没好脸色,对着妻子,更是……想弄死她的心都有了。
段珏苦苦哀求,伏低做小,才免予被离婚的下场,日子是肯定不好过的。
这不,看出彭表姐要给秦缘找不痛快的打算,巴巴地就赶上来作死了。
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沈老夫人一句话,就把她拍死了。
秦缘一开口,“何夫人,你今儿是代表夫家来的?”
段珏如鲠在喉,满脸通红。
彭表姐闻言,羞愧地想钻入地底下去。
她责怪地看了眼段珏,她怎么没说自己结婚了呢。
段珏不满她的眼刀子。
她是有小心思,可彭表姐不是也没问她有没有结婚嘛。
这两人都没存好意。
沈老夫人冷哼一声,若不是其中一人是她娘家的侄女,她非得怼死她们不可。
“贝贝,来姑婆这里,让你妈跟这位段女士,好好聊聊。”
以前瞅着侄女儿还有点名媛的样儿,现在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可不能让贝贝受她的影响,长歪了。
戚贝贝冷冷看了她妈一眼,坐到了沈老夫人身边。
她歉意地敬了秦缘一杯酒。
她妈四不四傻,女儿在人家手底下干活,还找领导的不痛快,这不是逼着人家给你女儿穿小鞋嘛。
虽然贝贝也知道秦缘不是这样的人,但也架不住亲妈的拖后腿。
贝贝可喜欢在秦缘手下干活了。
秦缘的工作风格适合她,
秦缘的人品她欣赏,
秦缘对自己人护短的性子,她最喜欢。
她还带着贝贝去打夜靶,打的可全是活物。
可好玩了。
秦缘组装枪的范儿,打枪的气势,更是把她迷得不要不要的。
她已经跟表舅舅说好了,以后就跟着秦缘混了。
沈君浅从头到尾,都没有递一个眼神给段珏,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秦缘相信,今儿这出戏,回头肯定有人会在何家人面前好好说说,有人会收拾段珏的。
沈君浅投喂了不少食物给秦缘,才离开座位去敬酒。
大戏落幕,小戏上演。
秦缘早就发现有个女人在看她,那眼神热乎乎的,想忽略都不容易。
这会儿见她身边空了,才端着酒杯过来。
“秦缘……”
“哦。”秦缘举了酒杯示意,她还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呢。
女人叹了口气,秦缘不记得她,因为在她眼里,自己犹如蝼蚁。
她能清晰记住这个霸王,因为受过她的欺负,记忆深刻。
“我是关静乐。”
“哦。”抿了一口酒,还是没想起来。
静乐差点气笑了,“眼镜妹,堵厕所那个。”
秦缘恍然大悟,这妮子小时候告过她的黑状,被她教训过。
其实关静乐应该要感谢秦缘,因为得罪了她,她可以不读八一,不读军校,前往国外读女子学校。
逼着自己成功,让父母认同自己选择的另一条路。
枉顾众人看戏的表情,关静乐就是想坐下来,跟秦缘好好唠她这些年的经历。
“你知道我以前英文有多差,进了那鬼地方,前一个月几乎没跟人交流过。
课程也学不好,可我不能退学,咬着牙学。
而且学校在荒郊野外,就是要跑,也没车。
学校校规严,穿衣服有规定,裙子要过膝盖,出门要有家长带。
我四年没出过校门。
头发要扎起来,马尾,刘海不能留,吃饭要用刀叉,如果用手吃薯条会被骂,用刀叉吃薯条和披萨,真的很有难度……”
“你到底想说什么?”
“哎,我想说,其实后来还是很快乐的,我交了很多好朋友,不像你们这种纨绔子弟,大家一起玩,一起做菜……好好,我知道你不耐烦,我就是想说给你听,我不是怕你才离开八一的,我只是为了理想。”
“好吧,我知道了。”
秦缘有点后悔给了关静乐一个回应的眼神,招来一个感性的人生畅谈者。
关静乐抒发了内心深处的情绪,很愉快地离开了。
还没有开始撕,戏就散场了,这戏不好看噻。
周围人暗暗可惜。
又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当斗鸡。
有些人心眼小,爱记仇,习惯于把所有的不幸都归结于别人身上,一辈子都恨着,恨到死了,也一事无成。
有些人则不一样,心胸豁达,她们经历了磨难,奋发向上,找寻另一片天空,再回过头来看,当初的那一点点挫折,根本就不算什么。
秦缘意兴阑珊,一口闷下红酒,打算走了。
她刚一起身,沈老夫人和沈君浅的眼神同时投射过来。
一个是似笑非笑,一个是眼神沉定。
好,她坐下。
贝贝收到老夫人的示意,坐到秦缘身边。
给她舀了一碗鱼丸,“表舅妈,自家人可不兴早走的。”
秦缘不可思议地看了老夫人一眼。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让贝贝有此一说?
沈老夫人这回的眼神,柔软极了,“天街小雨润如酥”般的春风细雨。
贝贝笑着用勺子舀起一个鱼丸,送到她嘴边,“表舅妈,外甥女孝敬您嘞。”
秦缘这一口丸子吃在嘴里,鲜美鲜美的,还带着甜。
谁也不知道沈老夫人心里头是怎么想的,怎么一下子就转变了态度。
彭表姐心里却咯噔了一下,她今儿似乎,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是的,原本沈老夫人还没这么快想通,是彭表姐这个糊涂人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以前总觉得秦缘不合适浅子,她身上各种缺点,最要紧的是,她跟厉泰元的关系。
厉筹谋是什么样的人,秦简了解,沈老夫人也了解,都是风雨飘摇过来的,谁还没点儿数。
他忌惮沈家,忌惮沈君浅。
沈老夫人怕啊,怕秦缘使的“美人计”,叫浅子迷了心,失了力。
彭表姐今儿想用段珏来挑拨沈君浅和秦缘,恰巧就让她姑姑想起了彭表姐跟秦堂叔的那段官司。
缘雷霆手段,她是报备过,各家都同意,结果也满意。
彭老爷子当时还说,“娶妻当如是。”
沈老夫人当时还有些不服气,今儿再来看,确实。
对不怀好意的,秦缘是领土分寸不让,回敬一击即中;
对过去有仇怨的,她也能淡看风云,既往不咎。
离了秦缘,浅子不痛快不说,万一娶到的是彭表姐这种货色,她怎么有脸将来去见孩子他爸。
今儿这场合,她干脆就用贝贝当个台阶使,认可了秦缘。
不远处,沈君浅看了眼秦缘,又看了眼自己的母亲,眼眶里,微微有点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