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一直待到寿宴结束，客人离开。
沈老夫人临走前，按了按秦缘的手背，把手腕上的玉镯脱下来戴在她手上，欣慰地走了。
老人家固有思维被打破后，想法也多了各个维度，更加全面。
秦缘是有诸多不好，她贪心，她自私，她任性，她霸道，她心狠手辣，她冷酷无情。
但有一点，她好。
她从来没有害过浅子，没有妨碍他。
她是自己人，是可以相信的人，是可以把背交给她的人。
单单是一句“信任”，不是随便就能用在谁身上的。
面慈心恶的人有多少，人心就是那副模样，只是大家不能看清，看错了罢了。
曾经以为的很多朋友，战友，伙伴，到后来，都纷纷露出了真面目，让人失望。
被人信任，不容易；
能相信一个人，也不容易。
沈君浅亲了亲秦缘的额头，抚摸着她手腕上的镯子。
“这是姥姥传下来的。”
“嗯。”秦缘垂着眼眸，心头滋味难明。
“谢谢你，秦缘。”
沈君浅喉头一动，压下了心底喷发的岩浆。
从前，他只与女人，谈交易。
他不懂女人，也懂女人，不懂女人的作，却懂女人的贪婪。
她们会要得更多，更多。
就好像他大嫂，结婚的时候，说得好听，只求丈夫的爱情。
后来却不断抱怨丈夫的不够作为，不能给她无上的地位。
说好了，在家好好照顾孩子，心却一直逗留在外头。
要钱的女人，也要爱情，有了爱情的女人，也想要面包。
他没有在女人身上浪费过时间，在他每一秒都精贵的生命里。
女人的存在，是多余的。
与秦缘，从初识的漠然，到如今的亲密，彼此维护，他们走过了十年。
她是他的爱人，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人。
他心里的热乎，秦缘能懂，她心里，也是这感觉。
他谢她，在沈老夫人的事上，她从不与她正面冲突。
也没有当着沈君浅的面儿，说过老夫人一句不是。
当然，这也是沈老夫人没做出格的事。
两方能对上的机会并不多。
能得老夫人的真心认可，对两人未来的路，都是好事。
沈君浅有多孝顺，她是知道的。
秦缘唇角一弯，默默接受了他的道谢。
两人之间有某种暧昧的气息缓缓流动。
沈君浅正想跟她黏糊一下，秦缘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手机一看，是一笑，抵住沈君浅靠过来的胸膛，“怎么了？”
“在桌球俱乐部，有两个哥们想跟我乐呵一下，您看，咱怎么让他们乐呵。”
一笑肯定是烦了，路遇二人，非得跟她打球。
那么没有眼力价的东西，“金鼎”这地盘，乱拍婆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金鼎”俱乐部秉持的是高消费，高服务，以及，高级别人员出入的原则。
这也是两个愣头青，第一回来。
不懂规矩，瞅着一笑美艳无双，以为她那是那种。
这样的人，怎么进来的，值得推敲。
其实，仔细瞧瞧，她身边的那几个玩伴，都是圈里的熟脸，就是今儿没带钱，消费了能刷脸的那种。
有坏的，“一笑，跟他们赌，让他们输到当裤子。”
当裤子是不可能的，哪个裤子这么值钱，今儿包了全场的消费才好。
也有不想费事的，“一笑，老子掏牌子算了。”
这是要亮身份吓人了。
一笑，冷笑一声，拿起电话，喊了她的好基友。
“哈，等我。”
秦缘挂了电话，感叹，好基友果然有心灵感应。
二人世界是挺美的，但精力消耗地也挺快的。
老沈心里一热乎，肯定要“大动干戈”的。
老衲最近要茹素，不宜开大荤。
她正要找点别的事，转移一下老男人凶猛的战斗力。
这通“及时雨”来得太好了。
“一笑喊我去打桌球，去不去？咱们双剑合璧，杀他个片甲不留。”
秦缘微扬起头，迎上他浓烈炙热的眸子，笑道。
“嗯。”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用尽全力克制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声音有些低哑。
秦缘松了口气。
沈君浅似笑非笑，没有戳破她的小心思。
毛家园离金鼎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
金鼎是民国时代洋房的风格，白色整齐的石头垒成的外墙，红色的屋顶。
罗马柱，落地窗，阿拉伯花色地毯，大厅内悬挂硕大水晶灯。
即便时光倒退，也是繁华无比。
秦缘带着沈君浅一路走来，碰上了不少熟张。
大家一脸“我明白的”，没有上前多寒暄。
至于明白什么，只有这些人心里清楚了。
“一笑……”
走到热闹中心点，秦缘轻启薄唇，喊了一笑的名儿。
“秦缘，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一笑先是兴奋，身着旗袍的秦缘可真少见。
再看到沈君浅，别扭地皱了皱鼻子，一脸，隐晦的嫌弃。
她嫌弃沈君浅啥啊，人家要本事有本事，要资本有资本的。
大概，就是那个，争宠之心。
沈君浅最得秦缘的“宠爱”，连她这发小，铁磁，都得避其锋芒，气不死人。
还有，带着他来，还怎么跟秦缘聊“男人”的话题，人家冷刀子都能飞死她。
“不是打球嘛，打啊，开球了没。”
看到整齐码好的桌球，秦缘拿起杆子，俯下身子……
一杆，双球入洞。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这一杆，冷静而干脆。
什么双剑合璧，不需要，这就是她一个人的专场。
周围有人看她一个接着一个打入袋中。
技术不错，但也没有到惊艳的份上，也有人打出过一杆清。
只是那种情态，那种帅气，成竹在胸，运筹帷幄，叫人移不开眼。
那两个刚才还得意洋洋的人，这会儿恨不得缩到桌球台子底下去。
“这位女士，我们开玩笑的，不如请您喝杯好酒，不要与我们一般计较了。”
秦缘撑着球杆儿转过头去看，大气地挥挥手，“不用了，走吧。”
两人又连连给一笑赔礼道歉，弯腰九十度的那种，够诚心诚意了。
一笑也是懒洋洋的，挥了挥手，无奈地对秦缘撇撇嘴，没得玩呗。
这么小打小闹的，没滋没味。
秦缘双手一撑，坐在台球桌上，姿态潇洒。
“怎么着，情绪不高啊。”
“江远航又来找我了，我的心里，不踏实。”
一笑的声音很沉。
秦缘捏紧了球杆，冷了眼，“这事交给我，你最近谨慎些，别跟不认识的人玩。”
“你说，今儿这俩人，是不是……”
一笑早就起了疑心。
这场合，出现这样的人，就不对劲。
“别怕，没事的。”
秦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
江远航到底是哪路数的人，秦缘还真有些迷惑了。
他若是陆离的人，不会在这个关节点上出此下招；
他若不是陆离的人，那谋算的，可就有意思了。
一笑低垂着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秦缘的安慰，起不到作用。
外力因素，帮不到她，她的心不够坚定，起了涟漪。
她明知道江远航有企图，却仿佛被他下蛊了一般，哪怕再抗拒，还是被他吸引了。
江远航的眼睛，清清冷冷，灿若星辰。
瞳孔是深邃的黑色，带了点威慑力。
被他的视线跟随着，她就无法做到全然冷静。
慢慢的，觉得心底某个角落，有一种情绪在渐渐苏醒。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影，留在她的心底，仿佛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浓得怎么也化不开。
一想到江远航，她的脑子一刺痛，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为何，到了这地步，临近深渊，脚步却止不住要往前去跨。
“一笑，不要想了，怎么快活，就怎么来，我在，没事的。”
秦缘轻柔的声音，打破了魔障，进到了她的心底。
得与失的抉择，其实很简单。
她要选，最挖心的那个。
她不能失去秦缘。
“你打电话给唐正，让他来陪陪我吧，我最近看他挺顺眼的。”
有些情，太透骨，会心痛，还是流于表皮的情，来得痛快。
秦缘才不理一笑的故作花痴状，无情道，“自己打去。”
没事，江远航就是钻进了一笑的心里，她也会想办法拉出来。
只是，不能叫一笑再深思下去，她脑子简单，越想会越纠结，心境就坏了。
一笑摸着心口位置，仿佛受到巨大打击一般，“您怎么能有如此龌蹉的想法，咱明明就是想让唐正出来喝一杯，您把咱当成什么人了。”
“嘚嘞，玩去吧，想怎么玩怎么玩，明儿我给你定一条豪华旅游路线，保证你一路上都不会缺陪喝酒的。”
一笑跟秦缘关系好，是整个圈子都知道的事。
很多人无法冲着秦缘来，都选择在一笑身上找突破口。
她没法子照看一笑时，这些都得她自己承担。
她从来都是乐呵呵的，没因为无妄之灾责怪过秦缘。
秦缘自然也不会因为她一时走不出死胡同，对她不满。
“好，我听你的。”
一笑哽咽了一下，前倾身体，抱住了秦缘，眼底闪过一丝坚定。
她会走出来的，一定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