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人心之恶
胡捷婕2019-05-28 20:253,599

  车子走到胡同小院附近,秦寄年神色闪了一闪。

  秦缘漫不经心地问,“那辆红色的玛莎拉蒂从餐厅出来就跟上了吧?”

  “对,到这儿就确定了,她冲您来的。我先送你进去,双其他们会包抄她的,事儿清楚了给您汇报。”

  秦寄年整个人紧绷起来,手摸到后腰的枪上。

  “不重要。”

  秦缘玩味,这么粗糙的手法,八成是个女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的情况。

  她拍了下秦寄年的肩膀,下了车,冲拐角的位置,诡谲一笑,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不久,唐清玄失魂落魄地找上门来。

  老唐这样颓废的情绪可不多见。

  大概就是那年他家中遭遇巨变,才令他方寸大乱。

  “怎么了?”

  秦缘递给他一杯酒,坐在床边,双腿随意地前伸着,脚踝处交叠,双手撑着床面。

  唐清玄望着窗外,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喘不过气。

  他的心情,很难言语。

  纷乱,忽冷忽热,痛苦,眼眶里逼出的热意,熬干了液体。

  情绪来得猛烈,又不由自主。

  唐清玄握着酒杯的手,一直在发抖。

  提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他终于稳下了情绪,

  “胭脂出了城之后,并没有按照我给她安排的路线走。

  她大概知道,我怕她不安全,一路上找了人护送。

  她在京西位置,上了山。”

  秦缘坐直了身子,不再是漫不经心的态度。

  唐清玄的言外之意,她听出来了。

  胭脂的背后,还有另外的人。

  她这一走,去见了那人。

  “找到她了?”

  她抿了抿嘴,眼里闪动着光华。

  “嗯。”唐清玄恍惚着,对自己的调查结果,一直持怀疑态度。

  “她背后的人是谁?”

  她轻轻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打开烟盒。

  “是我母亲,不,是我小姨。”

  唐清玄眼里泛起迷茫,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第一称呼是“母亲”,不是“小姨”,证明他心里小姨的分量几乎等同于母亲了。

  虽然那曾经是父亲要求的。

  后来是他甘心称呼的。

  在他亲生母亲死后,一直是继母,母亲的亲妹妹,他的亲小姨照顾他们一家子。

  家族遭难,她不离不弃。

  在父亲死后,她就开始一个人搬到郊外,茹素念经。

  每年唐清玄都会抽出时间去看望她。

  母子二人亲亲热热的。

  在唐家三子里头,唐清玄跟她关系最好。

  可以说,除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这位小姨,是唐清玄最相信的家人了。

  “难怪了!”

  知道是谁后,秦缘反而觉得合理。

  不是谁都知道唐母的一举一动的姿态,画画的风格,还有生活细节的。

  要模仿一个人,就算是粗略地模仿,也是要知道的人,来调教的。

  小姨与唐母从小一块长大,自然是知道的。

  更何况,她本人也是这样培养起来的。

  不是谁都能准确抓住唐清玄内心深处的柔软。

  定是他亲近的人,才能了解。

  小姨与唐清玄一同生活,两人缅怀故人时,他对尊敬的小姨从来不防备,心底的事,也都告诉她。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的时候,脑子都昏了。

  我跑到她面前,质问她。

  她一开始愣住了。

  后来,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对我恶言恶语,骂唐家,骂柳家,骂我们所有的人。

  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刻薄的样子。

  后来,她哭了,哭得很伤心。

  她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柳家怕母亲死后,父亲再娶别的女子,会疏远柳家,

  怕我们几个孩子受到继母的虐待,失了父亲的爱,所以使了手段,硬是逼着小姨嫁过来。

  他们给小姨下了药。

  父亲早知他们的打算,不想失了柳家的支持,又贪图小姨年轻貌美,故意与小姨成了事,玷污了她,逼得她不得不嫁。

  大哥怕小姨生了孩子,就对我们三个不上心,分了我们的财产,给小姨下了绝育药。

  我们一家子,都对不起小姨。

  秦缘,知道真相后,我觉得唐家也好,柳家也好,都TM恶心。

  我的身上流淌着最恶心的血液,有一瞬间,我恨不得立刻死去,把血全放干了才好。”

  唐清玄看着秦缘,脸上的表情千变万化。

  秦缘睨他一眼,拧紧眉心,“她是恨毒了你唐家。”

  一个风华正代的女子,为何要嫁给自己的姐夫做填房?

  一个抱有理想的女子,为何要被一群崽子给绊住脚步?

  她不报复,才怪。

  既然要报复,不可能到这会儿才爆出来。

  秦缘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可思议,“唐家的覆灭,她出了力气,对不对?”

  “对。”

  唐清玄吸了一口气,眼神很暗,“她早就与厉筹谋合作了。”

  他无奈,也无力。

  父亲死的时候,小姨那些眼泪,是为高兴而流,不是伤心。

  她搬离唐家,不是为了不拖累的孩子,是真的很恶心唐家人,想远离他们。

  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在唐家多待。

  秦缘的神情又凝重了起来,没想到,厉筹谋是算无遗漏,能利用的,全利用到位了。

  与这样的人较量,她到底还是稚嫩了些。

  再瞧老唐这生无可恋的模样,是被打击得不行了,

  小姨给的痛苦,给他的内心添了一道最深刻的抓痕。

  真相来得血淋淋,老唐是少年失母,青年失父兄,到了中年,还被最亲近的人伤害,二兄拖后腿,侄儿看不上,整个唐家都把他当透明人。

  没有老婆,也没有子女,一身孑然,轻言生死。

  如同徐文长叹言,“天下事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

  相比而言,文长兄肯定是更惨的。

  他是“一生坎坷,二兄早亡,三次结婚,四处帮闲,五车学富,六亲皆散,七年冤狱,八试不售,九番自杀,十(实)堪嗟叹!”

  他是被“应试教育”蹉跎的娃儿,勤勤恳恳大半辈子科举不成功,悟出痛苦的血泪教训,“不愿文章中得天下,只愿文章中得试官”。

  人家是苦乐参半,他是苦苦苦苦苦。

  当不了官,干不好幕僚,碰上好主子,天不容,碰上坏主子,地不容。

  天地不容,就想当鬼去,但连阴间都容不了他。

  用斧子劈头,血流满面,未死;

  用铁钉贯入耳中,鲜血狂喷,未死;

  用锥子敲击肾囊,剧痛难忍,还是未死。

  后因杀妻入罪,在狱中泼墨作画,开创了泼墨写意画流派。

  晚年也是凄凉无比,死的时候,只有一狗相伴,床上连一床席子都没有。

  人死如灯灭,谁知道五年后,袁道宏将徐大师发掘出来,使其从此青史留名。

  生前不幸,死后不朽,被人戏称为中国版的“梵高”。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只能一边抽烟,一边静静地陪伴着他。

  唐清玄整个人都陷在痛苦中。

  小姨与母亲不同,母亲是端庄的,优雅的,小姨是活泼的,但同样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小姨带他去看华龙塔。

  她指着高高耸立的塔对她说,“你看这座塔,千余年来不怕风雨,因为它基础牢固,骨架紧密,你将来要在社会上立足,就要从小打基础,练骨架。”

  小姨跟他聊蔡元培,

  “蔡元培年轻的时候,加入过暗杀团。

  他主要干三件事:练毒、制弹、培养女杀手。

  结果练毒不成功,制弹炸不响,培养女杀手计划搁浅。

  他只能回去继续教育救国。

  早年的暗杀经历,锻造了蔡元培不为任何压力和胁迫所屈服的尚武精神。

  幸好他回去了,不然就没有后来的北大,只剩下一具玉石俱焚的白骨了。”

  唐清玄还道,“小姨,您这是要教育我,做人要找准位置,发挥才干吗?”

  “不不不,我是想告诉你,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也是需要底气的。首先要学好自保的本事,功夫和枪法都要学好,最好再把物理化学弄通了。”

  唐清玄一直很感恩,有唐母的开明,给他自由探索和个性成长的空间,

  又有小姨在关键点上提纲挈领,把控他的方向。

  现在,他才发现,自己的幸福,是建立在两个女人的痛苦之上。

  “你打算怎么处理小姨?”

  秦缘看着他,目光里含着朦胧的笑意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唐清玄说的很轻很缓,一种无助,一种最真实的彻悟与死心。

  他用手抹了抹脸,把整张脸都装进了手心里。

  “我送小姨出国吧,她不是喜欢建筑学嘛,让她去看看建筑,把画画再拿起来,说不定还能捞个大师做做。”

  秦缘嘴角的笑意一闪而过,摸不透的意味。

  “秦缘,谢谢你,谢谢。”

  她的一句“送”,自然是不简单的。

  除了要替小姨在国外的生活作保证,还得把国内的事都摆平了。

  唐家的怒火,柳家的不甘,她都要一一处理干净,才能送小姨出国。

  唐清玄替小姨心痛,也替唐家悲哀,他根本就做不了什么,既不可能像小姨报复,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

  秦缘的决定,是最好的。

  小姨远远地离着唐家,离着柳家,心里头就能敞亮起来。

  她能拾起画笔,实现梦想,是她下半辈子最好的追求。

  事一了,唐清玄真叫松了一口气,从此能心无旁骛,安心给秦缘卖命。

  沈君浅受命去总部,唐清玄就是代理司令,他帮着秦缘看着整个司令部。

  不过,他没有期待把“代理”二字去掉。

  一个是竞争激烈,另一个,他也不想把时间都花在公务上。

  不是谁都有沈君浅那般的掌控力的。

继续阅读:第一百二十一章 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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