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走的时候,唐清玄没有出面相送,秦缘亲自送她。
两人坐在候机室里,秦缘听小姨诉说她的故事。
“柳家虽是江南富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家族大了,倾轧与纷乱,想必您也有所了解。
当时流行一句话,叫‘要娶就要娶柳家女’,说的就是我们家的姑娘。
才貌双全,家教甚严,德行兼备,知书达理。
全是柳家自己放出去的屁话。
学习严苛倒是真的,包括我与姐姐学画,学各种大家小姐的做派,姐姐出国留学,看上去挺了不起的,那都是做给外头人看的。
事实上,在我们柳家,女子的地位,不如男。
女子是可以随意被抛弃的,出嫁也是为了家中男子更好地发展。
我们父亲只有姐姐和我两个女儿,在族中地位低下。
堂哥在家中颐指气使,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敢反抗。
姐姐温顺,有才情,得了族中的看重,是柳家唯一能留学深造的。
我因性子活泼些,就与堂兄争锋相对。
结果未婚夫家觉得我难管教,退了我的亲事。
堂哥就经常拿这件事讽刺我。
后来姐姐嫁给了姓唐的,父母的腰背就一下子挺直了。
伯父堂兄也不敢随意欺凌我家。
姐姐嫁人后,心里就一直不痛快。
姓唐的,哪里是什么好人,动辄打骂,不体贴,心还特别花。
不怕你笑话,我曾经也离家出走过,就为了不嫁人。
结果,你也看到了,更惨。
还不如当初找户人家嫁了,好过这么不堪。
出了那桩事后,我很厌弃自己,到了地下,我该怎么跟大姐相处呢?
我开始没想过报复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嫁了,破罐子破摔,就这么过吧。
但陈鸿走进了我的生活。
你大概也知道,厉筹谋抓人心,很准。
陈鸿飞跟我的前未婚夫很像,无论是身材样貌,还是才学风趣,让我这个死心的人,枯木逢春。
他陪伴着我,走过最艰难地日子。
他调查了我出事的缘由,告诉我,我只是两家继续保持关系的那条绳子,我已经被自己爱护的孩子下了绝育药。
我想,是个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疯的。
我疯了几十年了,根本就不想醒。
我什么都不怕,都能豁出去。
我真的以为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可清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很痛……
他大概不会原谅我了,不过算了……
被发现了,我反而很轻松。
人啊,随波逐流得过,最轻松,但憋屈,这个社会从来不缺乏忍耐力,但缺乏一点突破力。
现在,我要挣脱原有的自己,去遇见一个新的自己了。
跟你聊得很愉快,很久都没有跟人说过这么多心里话了。
再见,秦缘。”
秦缘一直都没有开口,当了一回合格的听众,有些话,总要让她说出来,心里才痛快。
她也很乐意听她一席话。
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关于厉筹谋,关于陈鸿飞,是另一种姿态,其实还蛮有趣儿的。
特别是陈鸿飞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不亚于一个高级牛郎。
他年轻的时候,确实还挺有勾搭女人的资本,不然也没办法叫一妻一妾都安分守己。
现在也还行,身材保持在标准范围内,脸上多了政客的精滑,就是脑袋上秃了一块,颜值残了点。
陈彬跟他这会儿挺像的,陈诚估计跟他年轻的时候挺像的。
秦缘伸出手,与她交握,“小姨,珍重,送您一句话,一个人来这世上,就要爱最可爱的,最好听的,最好看的,最好吃的,愿您以后生活,能随心所欲。”
“好,我会的,谢谢你。”
小姨最后拥抱了一下秦缘,带着高兴,却又惆怅的神态,离开了这个国家。
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小姨这样的个性,其实很得秦缘的喜欢。
她是该洒脱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该报复的时候,也是心狠手辣。
女人,很难做到这一点。
就像孟书澜,她永远都是缺乏那一点勇气,那一点破釜沉舟的果断。
她又找上了秦缘。
只是没了之前狐假虎威的气势,脸上多了一丝细长的疤痕,变得唯唯喏喏,“秦缘,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想离开这里。”
孟书澜这番话,听得她只想笑。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没有资本,也敢强势,也不怕落了下来,粉身碎骨。
若是之前两人没有撕破脸,秦缘倒是愿意周旋一二,可孟书澜不是那等受了恩惠能记恩的人,秦缘可不想白做了好人。
她可不想再沾孟书澜的破事,冷言相拒,“不能。”
大约没有想到,她这么直截了当地就拒绝了自己,孟书澜的心沉了下去,
“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有非分之想,跟你抢厉泰元,可是那也是领袖吩咐的,我不敢不做……”
“嘚嘚嘚,你也甭在这里跟我诉苦,要是你没那心思,谁也撺掇不了你。
就像当初你不想跟陈彬好,想转投陈诚的怀抱,我不过给你提了个建议,后头的事,没人逼你干吧,你倒是干得很顺溜。
你把事儿怪我头上,嫌我乱出主意。
孟书澜,做事没有你这么不靠谱的,做人也没有你这么不要脸的。
我帮你是情分,不帮你也是应该的。”
秦缘头一回这么疾言厉色地对她说话,孟书澜只觉得仿佛万箭穿心,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此时此刻她才觉得,跟秦缘这样的人物相比自己不过是个小角色,之前她上蹿下跳的,在她眼里,不过一场笑话,现在安分守己的,还来得及吗?
话到这儿了,就可以不欢而散了。
孟书澜非得把秦缘对她的那点儿宽容全耗尽了。
哀求不成,她又开始撒泼,仿佛豁出去了,也得出口气。
抓起桌上的杯子,朝秦缘砸过去,“你怎么那么冷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秦缘头一偏,杯子擦着她的耳朵忽忽生风砸到另一桌,发出尖利的碎裂声。
她目光阴沉地盯着孟书澜。
在这样的目光威逼下,孟书澜有点犯怵,涨红了脸不顾一切地嚷道,“你以为魅力非凡,那些男人都当你的裙下之臣,早晚,这些男人会撕碎了你……”
她越说越顺溜,仿佛她说的这些话已经成了现实,心里一直压抑的嫉妒和恶毒在此时似乎都要破土而出。
秦缘猛然大踏步过去一把卡住她的咽喉将她推到玻璃窗上,迫使她的话戛然而止,她的幻想也成了空。
“真是聒噪,不如掐死你算了,这世界就清净了。”
孟书澜一下子,理智又回拢了,被掐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带着祈求。
大庭广众之下,秦缘也不会真的掐死她。
她慢慢地松开了孟书澜,随后,对着惊吓到面无人色的女人淡淡道,“我一直对女人保有宽容和怜悯之心,但以后不包括你。”
嫌恶地用纸巾擦了擦手,秦缘转头大踏步朝门口走去。
秦缘回家,跟泰元撂了一句话,“以后,甭叫孟书澜在我面前出现了。”
泰元听孟书澜又去她跟前了,一股子杀气油然而生,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怎么滴,在内廷有吃有喝的,还委屈了她不是。
还想走,走得了吗她?
下棋的人还没走,棋子自己就想动,泰元可以想象,父亲会有多恼怒孟书澜的不识相。
她还有脸找秦缘,秦缘又不欠她的。
哼,知道廉耻的,把廉耻看得比什么都重,不知道廉耻的,一点委屈就会觉得天下人都对不起他们似的。
关于廉耻,大概是孟书澜一家子都缺少的。
当初唐清玄也是被孟家祸害过的。
想让他救孟家一把,完了,得寸进尺,还想控制他。
他愿意管你家的破事,是他仁义,不管,那是天经地义。
唐清玄为人处世是有几分君子风度的。
大概就是这点欺骗性让孟家人以为这个世侄是个好拿捏的人,也没有防备他,导致自身的把柄落入他的手中。
他们都不知道,唐清玄在孟家落入尘埃中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
他才是最不想孟家存在的人。
还有陈彬,还有厉筹谋……
现在,多加一个泰元。
什么叫犯了众怒,看孟家就知道了。
“想什么,表情这么复杂。”
秦缘一睁开眼睛,就看到泰元一闪而过狰狞的眼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没什么。”
看着她颤动的睫毛,心尖也随着颤动,凝视着她,
就在一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
炽热的唇紧紧压迫她,辗转厮磨,极具占有欲。
她能不能拒绝,因为她很饿。
可他如饿狼扑食似的迅猛,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能慢慢回应着他火热的吻,继续与床为伍。
等着吃完早餐或者说是午餐的一顿饭后,
泰元牵着秦缘的手,在院子后面的步行道上散步。
两人慢慢走着,聊着天儿,拉远了距离,像是一幅风景画,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肚子里存上货了吗?”
“啊呸,还存上货了没,你儿子是哪国制造啊?”
“肯定是厉家制造啊,独此一家,别无分店,精品中的精品。”
“嗨,这话从你嘴里出来,你的人设可崩塌了啊……”
“没存上也没事,我继续努力,保证叫你的肚子揣上娃儿。”
话题慢慢的,就变得不“和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