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照常上班下班,也不是一直跟男人们在一块。
有时候,她喜欢独处。
红绿灯前,车子停下,秦缘从扶手箱里拿出一本黑色的迷你本子,翻到记录着一串密码的那页,默背了一遍,又看清地址。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坐独立电梯上了顶楼。
室内是古典风装修,却没有复古派的大地色系那么沉厚繁重锁,主色调呈浅晕柔光色系,颇具仕女闺房的古典温婉,设计也很简约。
红木地板,古色画屏,菱格窗棂,露台上黄花梨的贵妃榻。
青花瓷的花瓶里只插着两支花,一高一低,紫金香炉燃着清爽的香片,素淡雅致。
音乐从留声机里流泻出来,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漂浮在空气里,传到耳朵里,又格外地厚重有分量。
洗完澡的秦缘,躺在塌上,打开桃花心木盒,拿起一根科伊巴雪茄,剪开,点燃。
茄衣特有的弹性在指间磨,叼在嘴里,包叶叶脉均匀清晰地浮起来,顺滑,带着微微呛喉的熏味。
烟雾飘上来,染了她的眉峰,一手拢了拢衣领,锁骨若隐若现。
抽了两三口,雪茄搁在烟灰缸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双腿交叠在一块,拿起莲花烟灰缸下压着的闲书看起来。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这书探讨精神病人的世界,从所谓“疯癫”的话中得到对世界观的启迪和思考,也许,是颠覆。
这么说吧,比如我在你眼里,不过是一只会说话的蜘蛛。
我笑得美艳或是恶毒,在你眼里只是没皮没脸的傻笑,我的喜怒哀乐,也不给是你的谈笑风生。
这么一想,就不会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
再比如,我在我的眼里,只是一只丑丑的鼹鼠。
眼睛很小,还老眯着,一身黄毛,短短的,鼻子湿漉漉,是粉的,前后抓都是粉的,尽管不完美,却叫人欢喜。
青春逝去,权力不再,背叛还是孤独,我还是抓着土,想着晚上吃昆虫还是植物的根。
这么一想,就不会给自己太多的压力。
她的身边总是有太多的人围着,有时候,她也需要空间和时间,来自省。
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自省和克己,是曾公混迹官场的不败信条。
找他们的不足,就会显得尖刻,找自己的不足,才显得宽润,人心所向。
怀了自省之心,找到不足,也要自我修炼,克服不足。
曾公说过,人的一生,就如同一个果子成熟的过程。
不能着急,也不可懈怠。
人的努力与天的栽培,会让一棵树静静长高,也会让一个人慢慢成熟,“毋揠毋助,看平地长得万丈高。”
三十岁的秦缘,克服了二十岁时那种浮躁了心态,争强好胜的本性。
克服了从十五岁开始对烟酒的迷恋,对x爱的沉醉,从桀骜不驯,锋芒毕露,到居心平淡,收敛锋芒。
她知道,自己在克己的道路上还有的修炼,但今天的她比昨天更优秀。
年龄带给她的礼物,是内心的包容,柔和地看待世界。
在经历了诸多艰难和磨砺后,令人欣慰地成长为更加豁达、笃定、智慧的人。
嘴角的桀骜成了平和清淡,心如散沙成了坚定的信念,命运在被动选择时,一切又似乎冥冥中早有注定。
曾经如带刺的罂粟,现在像珍珠通透,曾经害怕寂寞,现在享受孤独。
心有方向,力有支点,在权力场上心静如水,在生活上也能如鱼得水。
一路往前,对事,心无旁骛,对人,心无芥蒂,靠着本能去活。
不辜负他人,对已有的感情,珍惜与敬重,领略人生百态。
江南烟雨如画,折一支桃;
漠北黄沙无涯,对月眠;
一场戏,半盏茶。
青梅煮酒,簪花描眉,最后只为赶赴一场壮丽、静谧、真实的日落。
看看闲书,练练字,欣赏一下大家的字。
譬如晋代陆机的《平复贴》,1700多年的“字谜”,得以在近年来做出了全面的释义,看到了其精彩之处。
古朴的麻纸上,一份问候友人的手札,浪漫诗性。
不到一平尺的数行墨迹,弥漫着梦幻般的奇思和遐想。
就像陆机的诗歌文赋一般,如“五河之吐流,泉源如一焉。其弘丽妍赡,英锐飘逸,亦一代之绝乎”!
陆机作为学富的宏才,品高境界自出,下笔自然不落尘俗,书卷之气弥漫于行间。
说到了人,就不得不说那个时代,时势造英雄,社会成就大家。
现代人写字大多伏案而写,高足家具却是在唐代之后慢慢兴起。
那之前的人怎么写呢,要不就是铺在地上或是小几上,人得弯腰,很累,不能持久,要不就是拿在手里悬空写。
陆机应该就是用悬空写的方式,从贴上高古奇劲的笔画中,可以看出他练得有多流畅。
笔法极简洁、凝炼、婉转,风格平淡、质朴,兼具草书率真笔意。
其神秘、玄奥之美尽在不言中,书之妙道,必资神遇。
晋人随性,在《平复帖》中能窥出一二。
作者书写时,线条之间很少引带,用笔干净,致使其字的笔画更加简省,但也增添了字的辨识难度。
据说草圣怀素就是从《平复帖》中领悟到笔法之意。
后世之人评价其为天下第一贴。
可谓是稀世珍宝。
秦缘欣赏的,肯定不是原版,真迹在博物馆里头收藏着呢。
她手里的,是拍下来的照片。
秦缘还有一卷影印版的李白草书《上阳台帖》,甚为喜爱。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可穷!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
寥寥二十余字,诗仙李白洒脱豪迈的性情跃然纸上。
除了李白的字,还可以欣赏到宋徽宗的瘦金体题签,证明这位帝王曾经鉴赏收藏过。
从宋代以后,流传有序的题跋显示了众人对这件作品的喜爱之情。
写草书,就一定得狂放,李白作诗要喝酒,能写出如此意境的大字,肯定也离不开酒。
秦缘也喜欢一边喝酒,一边写狂草。
喝完了酒,放空思维,一种轻松自如、信手拈来的自由状态,落笔随意洒脱,笔随势转,大开大合。
逸笔草草,没有循规蹈矩。
草有雄浑,大用外腓,真体内充;
草有高古,泛彼浩劫,窅然空寂;
草有劲健,行神如空,行气如虹;
草有豪放,观花匪禁,吞吐大荒。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字势开阔疏朗,如风之变态,山之嶙峋,海之波澜。
她自有独特的风格,入笔收笔时有露锋,捺画用笔停顿后挑锋。
性格使然,便是收敛,锋芒也在其中藏着,时不时,就要出来露个头。
她把毛笔放在碧玉莲花笔洗里头清洗干净,放在远山白瓷笔枕上,慵懒往后一靠。
看着自己写的字,秦缘慢慢沉入心境。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
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
覆茅檐,疏雨相过。
倒酒既尽,杖藜行歌。
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电话铃声打破了秦缘的思绪。
看到显示的号码,立刻接了起来,“喂,是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禁不住皱起了眉。
刚才那一点豪气万丈,激迫人心一点点地消散而去,只剩下沙漠里的荒芜一般,空空冷冷。
电话是唐正打来的,她的一个调查小组被破坏了。
这个小组,代号C组,正在执行她交代的调查任务,没想到……
“怎么回事?”
秦缘一路急行,没有停歇,她深知,在这个时候,跟时间赛跑,尤为珍贵。
“C7……他攻击了我们。”
C9费劲地开口,他肺部中枪,如果不是跳入河中,恐怕也在劫难逃。
“C7呢?”
秦缘一边听着,一边在脑中如同计算机打开了资料库。
闪现出C7的身份,生平履历,各种信息数据,将他整个人完成拼凑。
将这次事件发生的前后因果串联起来,找出其中的细节问题。
大脑一刻不停歇地在运转着,面上还平淡的样子。
在这种时候,当家人的一言一行,影响着底下人的工作效率。
“已经拿下,在审讯室。”
唐正在她耳边小声道,他的心中远没有表现上呈现地这般平静。
在他接手之前,有序的工作,在他接手后,就风云突变,他连其中的曲折都没闹明白。
秦缘的眼神,又对上了C9,对方心领神会,吃力地回答,“据点……已烧毁。”
言下之意,所有不能见光的东西,也在火焰中消失了。
秦缘点点头,交代C9好好休息,带着唐正前往审讯室。
一路疾行,连句话都未交谈,但还是来不及。
“不好,C7服毒自杀了。”
唐正打开门的那一瞬,就知道事情不对。
赶紧上前一步,在C7的颈边一探,没有生机了。
秦缘不动声色,走到C7身边,用手帕沾了下他的嘴角,闻了闻,淡淡道,“氰化钾。”
按理说,在逮捕C7时,是搜掉了全部能丧命的玩意。
毒药肯定是后来有人给的,效果立竿见影,几秒钟,无痛苦。
“我看下监控。”
在工作上,她一贯来都是逻辑分明,条理清晰,不存在乱了阵脚。
“部长,这两天监控系统在升级,要到明天才会升级完毕。”
那就是故意挑选这个时机了,点切入得真精准。
很明显,动手的是内部高级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