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正和纤歌喝咖啡,其实在等秦缘。
美人互不对头,拿着手机玩,并不交谈。
纤歌忽然神色一凛,上前拉住一个戴着墨镜,轻声细语跟收银员谈笑的女孩,“贱人,我说过别叫我看见你……”
另一只手抬手就是一巴掌。
女孩捂着脸,一脸惊怕,结结巴巴道,“你,你别太过分了,啊……”
惨叫一声后,垂下无力的胳膊,折了。
周围惊叫四起,到底是谁,这么暴虐,有人拿出手机要报警,一笑上前按住,“别搞不清楚状况,打小三儿呢。”
此话一出,群众的态度又变了,保护好自己的同时,拿出手机开始摄录。
一笑也不管,反正也不可能叫他们发出去。
“纤歌,我没有和思成在一起了,你放过我吧。”
女孩握着断臂,还算镇定,不过颤抖的声音里泄露出惶恐,不敢看纤歌一眼,她眼里的毁灭。
思成被带出去了一天,回来就成了植物人,医生说,就算人醒了,也成了傻子,是这个女人干的啊,她太可怕了。
“纤歌……”
秦缘推门进来,看到这个场面,只对纤歌招了招手。
一笑提上包,屁颠地走过去。
比起纤歌眼里的疯狂,一笑眼里的戏谑,秦缘眼里的无视才是最伤人的,女孩本来还升起的求助欲,被打消得干干净净。
纤歌先是不动,和秦缘对视。
秦缘微微抿唇,脸上的笑容极冷极淡,锐利的眸光像一把刀,剐在人身上竟然会造成疼痛的错觉。
纤歌冷毒的眼神里光亮渐渐暗沉下来,对女孩说,“出去自己掂量怎么说话。”
女孩垂下了眼皮,掩住了所有愤恨。
秦缘没有跟纤歌多说什么,只让迟商去处理后续,封口。
她刚去见了一品格高尚的人,不想因为这些鸡飞狗跳的事动怒。
岑敬,岑青的小叔,大国手,医术精湛的老军医,同时也是位优秀的将领,学识渊博,智谋过人,受人爱戴。
住在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一床,一椅,一桌,一柜,一书架,角落里是简单的小厨房,电磁炉,面条,鸡蛋,已经不能用朴实来形容了,这叫清苦。
陆敏行曾经跟她说过,如果可以,他想替敏雪去坐牢。
不光是为了替她受罪,还为了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只有一扇铁栅栏窗户的陋室,捧着书本,抬头望不见天,低头见不到自己的渺小。
他说,“读书应该苦读,十年寒窗,头悬梁锥刺股,砺心。”
老人坐在桌前,老花眼镜挂在胸口,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线装书,眼睛却盯着还冒着热气的搪瓷茶杯,发呆?
姑且认为他在思考吧。
桌边还有刚完成的书法,宣纸上的字迹遒劲,大气,写的是《陋室铭》,山、水的平凡因仙、龙而生灵秀,陋室也可借道德品质高尚之士播洒芬芳。
抚琴研经,生活从容且又多姿。远离嘈杂的音乐,远离伤神的公务,这种闲暇的生活实在让人羡慕。
“秦缘来了啊,过来坐吧。”
他亲切地招呼她,露出了一丝笑意。
在认识她之前,他在秦简口中听说过她。
说她不是池中物,如果是个男人,就是秦家最优秀的孩子,秦立寒总有些太过追求沉稳,失去了锐气,就是泰元都只能避其锋芒。
在岑青的口中,她是一团火焰,烧得他的主子理智全无,同时她又是一朵瑰丽的玫瑰,能迷人心神。
岑敬的亲友,将这个女人分割开来,女人的风情和男人的强悍,在她身上矛盾融合。
现在,他多见了她几面,发现她实在是个妙人。
年纪上去后,他少见外人,对这个孩子,格外开恩,无论做什么,都是叫她来,不愿意外人随意玷污他的地方。
有时候,他也会叫秦缘过来喝喝茶,听他说说话。
她是个合格的听众,也不嫌弃他年纪大了,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听得也认真,在最后总是能一语中的地给他总结好,她是个会抓重点的好孩子。
“岑老先生,您好,我又来了。”
秦缘走过来,却不知道该坐在哪里,唯一的椅子可他老人家的屁股底下,随意坐别人的床,她的教养不容许。
“哦,我都忘了。”
岑敬见她站在一旁,恍然地站起身来,坐在床上去,把位置让给她。
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豆腐方块一般,上面也放着一本摊开的书。
秦缘不奇怪,他就是这样的,睡觉看睡觉的书,闲暇看闲暇的书,读书的习惯。
“你来得正好,我刚刚得了一些灵感,作了个曲子,我弹给你听。”
老人愉悦地从柜里的盒子里取出了一架古筝?古琴?
看到秦缘迷惑的眼神,恍然,“这是古琴,一会儿你听着就知道了,古筝的声音清脆,古琴要低沉些。”
秦缘赔笑一声,她没有多高的鉴赏力,尤其是对古雅的乐曲,可她不想坏了老人的兴致。
说实话,并不悦耳,古琴的声音单调地简直出乎意料,不止低沉,而且古拙,琴曲的旋律没有明显的起伏,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平静了下来。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琴曲上,好像彻底地放开了,放空了,什么都不想了。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空气中还存留着平和的余韵。
她没有鼓掌叫好,也没有说赞美的词,只是把敬仰默默地放在心底,从包裹里,没错,就是用一块布包着鞋子的包裹,把黑色的千层底布鞋拿出来,搁在他手边,“您的布鞋我给你带过来了。”
岑敬温和地笑着,摸了摸鞋面,“这鞋多少钱?”
他没有问她觉得曲子如何,弹奏如何,他知道的,从她的神色里知道,她喜欢。
他也不需要什么溢美之词,他需要的是真正的听众,在弹奏间,他们虽然没有交谈,不代表没有交流。
“最普通的大概两百,您这鞋,特制的,底层加厚,左右脚尺码不同,高低也不同,一千。”
“还是奢侈了,我父亲说过,人不能过得太安逸,他一辈子都没穿过这样好的鞋,我母亲给他做的鞋他都舍不得穿。”
“日子不是就该越来越安逸吗,您父亲也不会想看到您吃糠咽菜的。”
父辈的努力拼搏,为了孩子的将来能够少受罪。
“我如果只想着享乐,那我的下一代,就得吃糠咽菜了。我的一双鞋,也许是一个山区孩子一辈子的希望。这鞋,我就不让你拿回去了,我得经常看看,告诫自己。”
秦缘的心中像是被揪了一把,这江山能打下来,靠的是这样有着坚定信念的人,江山到现在为止还风景如画,也是因为这样还坚守信念的人存在。
他们自律坚韧,不计功名利禄,一心谋国。
清瘦佝偻的老人,悲天悯怀,智慧的眼神,仿若知晓一切。
秦缘没有多待,老人可以在高尚的境界里超凡脱俗,她却要在庸俗的世界里继续激流勇进。
坐在车里,气氛微妙,秦缘的冷淡,纤歌的烦躁,让一笑倍感压抑。
手机里那不断提示的短信音,更是让她火大。
有人上赶着找死是吧,行,成全他。
“缘缘,给我帮个忙呗,求你,折磨死楚泽华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吧,他都快把我烦死了。”
“做什么?”
左腿压着右腿,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了一根,打开车窗,手摆在车门边。
纤歌没有加入她们的谈话,从车座下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慢慢看了起来。
她虽然性子不好,可本职工作,不能懈怠。
她开始是漫不经心的,但越到后面,整个人就凝重起来。
她完全没有想到,秦缘会掌控到这么多重要的东西,她发现自己确实是井底之蛙,鼠目寸光,接触了秦缘的世界,真叫人大吃一惊。
“他想调回京城来。”
像楚泽华这么没皮没脸的人,太恶心了。
“纤歌觉得呢?”
秦缘并不回应,摩挲着下巴,问起了正在聚精会神看文件的人。
“搭理他有毛用。”
“是啊,他的利用价值都完了,搭理他干嘛呢。”
纤歌扯出一抹冷笑,“还不如快速干净地解决掉好。”
就像她对自己的婚姻,完全称得上干净利落。
“要毁掉一个有野心的人,太决断了可不好,要一步步摧毁他的信念,摧毁他的希望,让他步步迈向死地,才够有力。”
纤歌觉得她把前夫搞成植物人,把野女人搞臭名声,一次次地暴打就真的舒服了吗?
不,她心里还是不痛快,如果她已经真的如自己所说的,放下了,就不会见到那个女人还大动干戈了。
简而言之,就是报复得太简单,不够痛快。
想起出门前,岑敬对她的一番教诲,“秦缘,人到了最后,不过一捧骨灰,哪怕是放在再精致的盒子里,风一吹,就烟消云散了,趁着还活着,过得再恣意些,你有这个资格。”
老人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那一刻锐气迸发。
很意外的话,她只听见有人让她收敛些,没想到,是这位并不熟稔的老人,给她特殊的鼓励。
生活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消磨,消磨了对美好的追求,因为年纪大了,就要懂事了,不能任性妄为了,连突如其来的冲动都没有了,那在某个漆黑的夜里,面对已然老去的身躯,哪怕是挣扎,也奈何不了的空虚,会后悔吧。
她拥有良好的家世,强大的实力,确实,可以更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