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在联谊会上的表现,似乎让傅浥尘找到了些乐趣,开始与她见面,知道她棋艺不凡,也常与她下棋博弈。
进了傅浥尘的办公室,秦缘见到一个身子骨硬朗的老头,与她擦肩而过,看都不看她一眼。
即使头发全白,却不减威严架势,与傅浥尘有几分相像,应该也是傅家的人。
“看了傅家的基因不错,你老了,也就像这位伯伯一样,还是很英俊。”
秦缘坐在棋盘桌旁,打趣道。
傅浥尘稳稳坐在办公桌前,两手指尖相对,呈现金字塔状,在肢体语言上,代表对事物的绝对掌控。
他工作的时候,身上带着一丝不苟的严谨,就像她大哥一样,不像傅随安,总是透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
他具有穿透力的眼睛深深凝视着她,“你不认识他也不怪你,毕竟他在你父亲手底下时,你还是个婴儿。”
突然的一句话吓了秦缘一跳,她立刻回想父亲的部下,怎么也回忆不出来,有哪个是姓傅的,也许是真的太久远了。
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过了好半晌,他却始终没有给她解惑,转动轮椅到她面前,拿出罐子里的黑子,下了第一手。
他的副官无声地送上了两杯热茶,又安静退下了,在御下这方面,傅浥尘的规矩可是很到位的。
青瓷杯盏,碧绿茶汤,浓绿色的茶叶沉沉浮浮,看起来煞是好看,然而最好看的却是端着杯盏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指甲圆润平整,透着干净的粉色。
皮肤白到几乎透明,能看到里面纤细的血管。
别看他手腕不粗,力量惊人。
墙壁上的字风骨卓然,一看就是强势阳刚之人的笔下功夫。
腕部力气强,看着总有股子冷气在里面,强威慑力,可连笔弯钩还是有份温柔如水在里面。
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侧脸俊美冷淡。
可惜他站不起来了,他要是站在主席台上,笔直如松,挺起的胸膛与宽厚的肩膀会将军装撑得平整饱满,军用皮带不松不紧地扎在腰间,会将他的腰身与修长的腿勾勒地完美无缺。
若是解开他的衣扣,一层一层剥下他的衣服,不知道他会是什么表情,是惊讶,还是愤怒,亦或者是杀掉她呢?
看不到那样的美景,真遗憾。
但是她不会真的看上他的,内外不符的人她见多了。
这样的人,看似云淡风轻,一旦先要什么东西,一定会不择手段拿到,一旦喜欢一个东西,也会随着产生强烈的独占欲。
在清冷禁欲的外表下,是很可能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极端的情感。
如果被他看上的女人,没有强大的心理,根本就承受不了。
一开始可能会觉得他这样的情感很新鲜,慢慢的,就会觉得喘不过口气来,甚至想要逃离。
秦缘在心中暗暗讽笑,此刻,她还觉得挺有意思。
“在想什么,该你下了。”
傅浥尘提起青花瓷的茶壶给自己倒茶,清冽碧绿的茶水流畅地从壶嘴涌进了茶杯里,蒸腾起清香的茶雾,将他的面容隐藏起来。
秦缘若无其事地执起白子,放在了一角。
跟他下棋,可不能走神,他是高手。
一番白山黑水的较量,两人都不再说话,连茶都顾不上喝,凝神投入其中。
秦缘这一局下得极稳,各处关卡都把手地十分严合,局势呈缓缓而上的潜龙之势。
三十几步过去了,她还未赢,他也未有败露之态,她愈发沉着心神,寻找他的破绽。
到了第四十步,他原本严防死守的一处弱点暴露出来,秦缘不动声色,却悄悄围剿上去,也不见他又救援的动作,反而觉得奇怪,又开始反复设计路线,呈现出一种进攻不果断,回守又变得拖沓的局势。
到了最后,秦缘的手停了下来,看了眼棋盘,黑棋的路数看似温和保守,实则暗藏玄机,若是再下,她的白子定会被包抄,而且连后路都会被堵死。
她无奈地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扔,就是认输的意思了。
“刚才你是故意露出破绽给我?”
秦缘用纸巾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全身开始发软,这一场较量,竟然耗费了她这么多精神。
“对,你上前一步也是死,后退一步也是死,不过以你的性格,应该是勇往无前的,怎么也迟疑了?”
傅浥尘冷肃的面上一派慵懒,唇角优雅一勾。
“大概,是不想死得太快,还想挣扎一会儿,说不定还有别的出路呢。”
秦缘眼前有些发黑,整个人都靠在椅子上。
“结局反正是一样的。”
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就像是普通地发表看法一样。
秦缘没有再回答,傅浥尘收拾棋盘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她。
她居然昏睡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开始往下滑动。
傅浥尘继续收拾,喊了一声,“罗当,进来。”
副官迅速进来,在他的指示下,把秦缘抱起来,放在行军床上。
“把我盖腿的毯子给她盖上。”
傅浥尘极具质感的嗓音淡淡响起。
罗当回头看了一眼傅浥尘,似乎对听到的命令有些不可思议,待在傅浥尘身边这么久,他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对哪个女人会有怜香惜玉的举动。
他也就愣了一刻,立刻照办,做完了这些事,就离开了办公室。
傅浥尘收拾完了,瞥了角落里正在酣睡的秦缘,回到办公桌前。
电话铃声响起,他看了眼号码,接起来。
通话时间较长,他波涛汹涌的眸底,在挂断电话时,才慢慢归于不动声色的平静。
秦缘醒过来的时候,傅浥尘正坐在办公桌前,白金钢笔,握在手中,灯光照在钢笔上,笔帽折射出刺眼的光线。
里头很温暖,他解开了两个袖口,折叠在手肘上,露出了线条流畅富有美感的小臂。
她看不清楚傅浥尘的表情,只觉得这一刻的他,挺有魅力的,整个人的气场也与平日截然不同,有种朦胧暧昧之感。
傅浥尘抬起头,与她的眼神正好交汇,他停下笔,将笔帽拿下来盖好,用右手捏了捏自己优秀倦怠的眉心,“既然醒了,我让警卫员送你回去。”
她已经在这儿打扰他多时了。
声音冷淡地可怕,不含一丝生气。
秦缘撇了撇嘴,想要起来,却发现全身僵硬,好像身上所有的零件都锈了一般,稍一动,就会咔咔作响。
他就那么定定地坐着,看着她窘迫的姿态,完全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
她起不来,他又不帮一把,她干脆就耍赖似的躺了回去,用毛毯裹住自己,滚成了一个球。
傅浥尘皱起了眉,按下通话键,“罗当,送秦女士回自己的房间。”
“是。”
罗当上前,想要去抱秦缘,却被对方不屑一顾地拒绝了,“我不要他送,你去喊傅随安过来。”
“秦女士,这不是京畿区,能让你为所欲为,你若是不想回温暖的屋子,我可以让人带着你去零下十几度的山区里过一夜。”
傅浥尘不为所动,坚定地回应她的不知好歹。
罗当也不敢迟疑,上前一步,连人带毯子一块托进结实的手臂上,从手腕的地方凸起了一条条青筋,透着力量感。
一出门,秦缘就不折腾了,搂着罗当的脖子,安稳地靠在他怀里,头顶的黑发摩擦着罗当的下巴,令他微微不自在。
傅随安早就等在秦缘的房间里,大口大口吃着牛肉面。
从她的位置看过去,正好是他干净利落的板寸,又黑又粗,又很有光泽,一根根紧密地竖在头顶。
他眉毛浓黑,睫毛短又粗,眼神凌厉,连低头吃面的样子都很有气势,腮帮子鼓动了几下,又滚落喉结,快速吞下。
牛肉面的碗口很大,遮住了他下面半边脸,显得鼻梁更加高挺,抬头之时,露出了线条坚毅冷峻的下颌骨,和冒着隐隐青茬的下巴。
“看来傅长官已经招待你吃过晚饭了,那这面我就吃光了。”
傅随安端起碗喝汤,手指扣着碗檐,关节部位高高凸起。
秦缘没有管他,在罗当把她放在床铺上,抽掉了裹在身上的军绿色毛毯,“哝,还给你的傅长官。”
罗当接过,并不觉得这条毯子还能回到傅长官的手里,傅长官从来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沾染了别人味道的东西,他也不会要了,应该吧,是吧,眼前这个女人让他有了点不确定。
傅随安冷哼了一声,惹得秦缘瞪了他一眼。
罗当把毯子带了回去。
傅浥尘看着已经折叠整齐的毯子,微微皱眉,有些矜持地点头,“放在行军床上。”
罗当手一抖,毯子差点跌落在地上,连忙放在了床上,心头微澜,还真是奇怪呐,傅长官。
傅随安姿态放松地坐在椅子上,从裤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把烟包扔在桌子上,抽烟的动作极为老练,透着一股老烟枪的架势,娴熟又漫不经心。
秦缘下了床,走到桌子边上,挑了挑小碗里的面条,吃了一口,抬头看了眼烟盒。
大红色的硬壳包装,看着挺土气的,没什么别的图案,烟包盖上写了两个大字“西京”。
“秦缘,你想干什么?”
秦缘看着他,不解,“什么意思?”
“你招惹傅浥尘做什么!”
他抽着烟,尖刻地吐出了他内心的不满。
“也没什么,看看有没有本事,让傅浥尘沦陷咯。”
这是秦缘忽然起的心思,反正都是闹。
傅随安猛地砸了下桌子,冷酷警告,“秦缘,小心玩火自焚。”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