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秦缘在哪儿,傅随安是知道的。
他带着孙思敬一同过来要人,看到姚立功,眼神不善,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话,“我要带她走。”
姚立功在一旁不屑地冷哼一声,对他毫不掩饰的嫉妒嗤之以鼻。
“让你带走,我还得费劲随时查看她的下落。”
既然走到这步,怎么可能没有底气,他只是暂时不想跟秦缘撕破脸。
“我们可以问问当事人的想法。”
傅随安不甘心。
“随你。”
姚立功无所谓。
秦缘正在屋子里,安静地翻着桌上的报纸,看到傅随安,也装作没看见,事到如今,她已没什么想说的了。
傅随安面对她的淡然,心中酸楚,“秦缘,跟我走,我带你回家。”
“用不着,我还得在这儿跟姚主任,好好叙叙旧呢。”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像被按了暂停键,整间屋子的人都陷入了安静的状态。
在一旁的孙思敬欲言又止,在心里斟酌方不方便问。
秦缘假装没看见,低下了头。
傅随安和孙思敬退出了屋子,姚立功与秦缘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勾起了嘴角。
“我保证,最多半个月。”
秦缘是在半个月还差三天的时候,坐上了飞机,要回京畿区。
刚下飞机,就传来了爆炸性的消息,傅随安反了傅浥尘,陶景明也反了傅随安,并且,傅随安被炸死了。
秦缘在机场被人带走配合调查去了。
她当然疑惑,一个小小的,可他拿出的是领袖的命令书,她没有反抗的余地,除非,她也想反了。
她不会给人留下这样致命的把柄。
“秦缘……”调查组的组长,也是秦缘认识的,以前一军的学长,邵平。
这货绝对是“斯文败类”的代表人物,有素质的流氓,有文化的下流胚子,坐在桌子上,嘴里还叼着烟,半趴在秦缘面前,调笑,“你以前只有D的说,现在有F吗?”
“你那两颗牙还想再补一次吗?”
秦缘斜睨他一眼,无限女王气势。
“呵呵,我就喜欢你有个性。你跟我说说,薄随安你上了没有?”
她淡淡看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那真可惜了,薄随安死翘翘了,他也算个人物了,就这么被手下干掉了。你还不知道过程吧,我说给你听。
他刚坐上车,就爆炸了,车底有遥控炸弹,啧啧,烈性的,炸得面目全非。”
他仔细观察着秦缘的表情,对方却连一丝端倪都不让他窥见。
“组长,陆离过来了。”
调查组的人员过来敲门,邵平的脸离秦缘的脸只有一线距离。
邵平抬起头,笑,“这次的英雄居然是陆部长,这圈绕得有点远。”
“陆部长。”
邵平微笑,和陆离握了下手。
陆离云淡风轻地点头,“邵处长,我来带秦副总长进znh。”
“好的。”邵平鬼精鬼精的,接过陆离秘书递过来的档案袋,向后退了几步,抬手比了比秦缘的位置,“人就在那。”
秦缘眉宇轻轻一扬,有些玩味地笑,“没想到我刚回来就这么大的阵势。”
陆离虚握拳头咳嗽一声,“谁叫他忌惮你呢。”
“走吧。”秦缘掐灭手里的烟,提上外套,走出了审查室。
邵平沉下眼,秦缘的心理素质经年累月锻造成钢了,难突破啊。
“邵平要尽快调离现在的岗位。”
短短交锋数语,秦缘心里就有概念了,邵平站在对立面。
他官位不大,却是要害,不能给对方留有余地。
“暂时不可能,上面那位亲自放在这里的人,很明显,他是嫡系的人。”
陆离的目光落在身后的位置,嘴角紧紧绷着,似乎极力压制着什么情绪,但等秦缘看过去,他的表情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忌惮我,何至于此呢?”
“一个人追求的目标,忽然实现了,会怎么样?”
“会狂喜。”
“但也会害怕。”
在陆离说出这句话之后,秦缘看着他,轻轻一笑,“因为得到既是失去。”
“没错。”
有目标的人,会比没有目标的人,幸福的多,也会心性坚定的多,可是一旦目标完成了,又不知道下一步在哪里,会迷茫,会软弱。
“薄随安真的死了?”
秦缘似真似假地问了句。
“残骸验过DNA,确是本人无疑。”
陆离其实也不确定,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事,有太多的可能性。
“这事恐怕不简单,好好查查。”
“你现在处于风口浪尖,你就别掺和进来了。”
“呵,这事还非得我掺和,你不懂。”
秦缘可以肯定,薄随安绝对没有死。
他假死,一为掀起巨浪,搅混水,二也是为自己争取时间和空间,他身边探子不少,在暗处才好做事。
“你对他还真有信心?”
陆离酸溜溜的,可她太有主意了,根本管不住。
“对。”
秦缘自信一笑,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Znh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坐在这里办公过的,曾经有过她的敌人,有过她的大哥,还有她的丈夫和前夫。
书房门被打开后,厉泰元正坐在红木办公桌前面,面前时一个牛皮纸笔记本。
钢笔尖在上面带出流畅的笔墨,微微抬起一点,顿在原地。
他抬头,神色淡淡地扫向秦缘。
“领袖。”
秦缘敬了个礼。
泰元微微颌首,又低下头,写字。
秦缘径直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眼神盯着他不放。
一般人写字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弓一点背,这样会舒服许多,可厉泰元却依然脊背挺直,两只小臂与桌面平行着,直直地搁在办公桌上,看上去刻板又不失矜贵。
手指骨节略突出,但修长,看上去带着点小性感,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个男人的过去,纠缠着他长成了这样的骨血,这样的气质,每一个部分都相互交融,复杂难分,人的过去都是如此,无论是疼痛或者是喜悦,都是你的骨血肉。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他们都不一样了。
他这样清冷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缜密而阴毒的心,若不是她对他了解颇深,恐怕也不会信的。
不过,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旁人就越想在你身上得到更多的东西,若是不狠辣,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就在秦缘心思繁复的时候,他曲起左手食指,使得第一二指节的线条更为好看,轻轻扣了下桌面,打断她的眼神。
泰元不想承认,在这样的注视下,他觉得很局促,甚至想上去蒙住她的眼睛,叫她不要再看他。
秦缘吸了口烟,弹弹烟灰,看着他,扬起眉骨,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不知道领袖召见有什么事?”
泰元面上神色严肃,目光冷淡却专注,“以后,你多抽出时间陪韬子。”
秦缘一愣,显然不觉得这时候,是把私事跟公事混为一谈的时候,他的解释,太过牵强。
“儿子我当然会陪,不需要你多言,只要你少给我找事就好。”
她的眼角略有冷厉之色,如同宝剑出鞘。
泰元对她的态度也不生气,面色平静,“一会儿韬子上课回来,你留这儿吃完饭再走吧。”
秦缘回以冷笑,将烟头摁灭,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那我先告退,您先忙。”
走出办公院,秦缘走向自己曾经的住处,屋子里的一切都还跟当年一样,仿佛岁月停止了延伸,她一觉醒来,就还是那个十几岁的少女,天不怕地不怕,有父兄的保护,有小伙伴们的拥护,还有泰元的爱护。
细密的雨丝落在窗棱上,庭院中传来细密深邃的雨声,似近似远。
摸着熟悉的物品,看着墙壁上那幅和泰元一起完成的字画,眼眶里渗出了热意。
她的心口仿佛破了一个洞,又疼又酸,她从自己的床铺下面抽出了一把刀,约两寸长的刀,腰身细长而弯,薄而锋利惊人,对着眼前凶狠一刀,划破空气,也划破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夜色已经静静地笼罩着小院,周围仿佛都没有人存在的声音,她走出了寂静的小院,走向了热闹的华丰堂,闻到屋子里传来的阵阵螃蟹的香味。
韬子已经坐在餐桌边上,手里拿着书在读。
桌上摆好了煮好的螃蟹,切了一碟细细的嫩姜丝,一小壶香醋,烫了一壶黄酒,这些都是用来配螃蟹的。
“韬子。”
秦缘脚下一顿,似乎有冷风灌进了嘴里,让她的喉咙跟胸口凉得难受,这口凉气梗在那儿,吐不出,咽不下,最后都化为了一声思念的呼喊。
“妈妈!爸爸,妈妈来了,可以开饭了。”
泰元从内厅出来,穿着一身家居服,浓眉如刀,下颌干净,整个人有种俊雅之感。
他招呼秦缘坐下,拿了一只蟹,拆了蟹腿放在秦缘碗里,又拆开蟹盖,把蟹黄的一部分送到韬子碗里。
韬子笑眯眯道:“谢谢爸爸,妈妈,你吃蟹腿,蟹黄太寒,让我和爸爸吃。”
这个孩子已经成才起来,机智如妖,只要他想,没有扭转不了的局面。
秦缘不声不响地吃起了蟹腿,泰元时不时替她倒上一盅黄酒。
场面温馨,就像普通人家的一家三口在吃晚饭,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
秦缘无心打破刻意被营造出来的画面,也无意跟这两父子再演下一幕大戏,在吃过晚饭,与韬子交谈了几句,并敲定了下周末一起去参加学校的亲子活动后,她就带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离开了这个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