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重生”,没有人探听得到内容,是一次傅浥尘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生命历程。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傅浥尘慌乱地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什么“重生”,他还活在地狱里,他的手难以自持地抖起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哪怕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可还是无法压制。
秦缘握住了傅浥尘的手,亲吻他的脸颊,安慰他,“别怕,我在。”
傅浥尘怒吼一声,一把掐住她的喉咙,“啊!我要你死。”
那些都是假的,那个梦是假的,他梦到和女孩结婚了,父亲和母亲喝了媳妇茶,梦到孩子出生,还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整个家族在他的带领下蒸蒸日上,他全情投入,享受着生活,感恩着上天的慈悲……
梦里触手可及的亲人、家人、朋友,呵寒问暖的唠叨,热烈美好的床上生活,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让他眼眶润湿倍感骄傲的膝下之欢,那些都是药物作用下的幻觉。
为什么要这样?
他不过只是想不要一个人,他不过是求一个正常点的家庭。
上天不肯多给一些照顾,但至少也该留一份怜悯。
他愤怒得失了控,他的手在收拢,他盯着秦缘咯咯作响的喉咙,涨红的脸庞,微凸的眼球而不为所动。
秦缘也没有想到,一场梦,会摧毁他的意志,腐蚀他的心灵,令他崩溃,令他疯狂。
再掐,她就没命了,这个时候,也没人能救她了。
她抓起桌边的钢笔,在他手臂上的穴位猛地扎了一下。
他的手松了下,她赶紧脱离了他的桎梏,但下一秒,她又被枪顶住了腰,她只能转过头用泪眼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老公,老公……”
在她的温柔呼喊中,傅浥尘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平静下来,瘫在床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这才是现实,这才是他妈的的现实!
见他终于不发疯了,秦缘捂住喉咙躺在他身边,蜷缩着呼吸。
她忽然觉得整件事毫无意义,一种深深的愧疚感袭上心头。
傅浥尘闭着眼流泪,倦意十足地说,“既然你喊我老公,你就留在这儿做我的老婆。”
秦缘转过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傅浥尘有点想笑,可是又满心满肺充盈着一种新奇的酸楚感,这令他笑不出来,这笑,也变成了惨笑,“既然是做梦,就让这个梦做得长久一些吧,我有一儿一女,女儿叫傅玮珺,儿子叫傅玮珏。”
秦缘表情平静,眼底却隐约含笑,笑得无力,“我年纪大了,不适宜生孩子了,找代理孕母吧。”
傅浥尘拳头握紧,紧到手心出汗,又渐渐松开,“你愿意?”
秦缘迎着他微愕的目光,点了点头,“我愿意的。”
他咬牙,压抑在心头的一切却不知如何宣泄。
他仿佛回到了梦里,因为幸福,只有梦里,才会降临。
秦缘坐在回京城的飞机上,微微叹了口气,她似乎总是靠生孩子一途,来保住自己的性命,几乎每一个孩子都是在交易中产生的,哦,除了石榴,这个孩子是她真心实意想为老沈生育,却也可以说,是对沈家的交代。
她与老沈相知相爱,相离相守十几年,他膝下空虚,沈家这口气都算在秦缘身上了,所以哪怕她刚生了旻儿不久,身体也没有养好,还是生了石榴,一是为了老沈高兴,二也为了平息沈家的不满。
傅浥尘就在前头坐着,在和罗当谈公务。
他背脊挺直,就像是一柄寒刀,散发着无法让人忽视的锐气,剑眉星目,华贵不凡,仅仅是这么坐着,就耀眼万分。
他似有所感,回过头,看了眼秦缘,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气息,前者似开了刃的利剑,后者又像是一块上好的绝世明玉,完美又温和,感觉不到半分锐气。
“怎么了?”
自从秦缘答应跟他试管一对龙凤胎,他对秦缘的态度,变了一百八十度,就像供着祖宗,饿了渴了哪儿不舒服了,都管得勤快。
“没事。”
秦缘不耐他的态度,盖着毯子睡觉。
傅浥尘好脾气地笑了笑,像个好好先生,就跟梦里一样。
现在,晚上就算没有药物,他也能睡得着了,梦境也一直延续着。
梦里的老婆,脸换成了秦缘的,孩子们围着她,一个在说,“妈妈,姐姐随便拿我的蛋糕,我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没有了,姐姐太讨厌了。”
一个得意地反驳,“笨蛋,谁叫你把蛋糕放在冰箱里的,我又不知道是谁的。”
“哼,你就知道,全家都知道,只有我喜欢吃草莓蛋糕,你喜欢的是巧克力蛋糕,你故意抢我的。”
小男孩嘟着嘴,一脸不高兴。
小女孩咯咯咯笑,“我就是故意的,怎么的,谁叫你昨晚居然霸占妈妈一个晚上。”
“哼,再也不跟姐姐好了。”
弟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不能跟姐姐说,是他偷偷跑到妈妈床上去睡的,没有叫姐姐吧。
“哼,臭小弟,我也不要跟你好了。”
一想到这个臭小弟居然背着她跟妈妈睡了一个晚上,她就嫉妒地不行。
两个人吵吵闹闹的,他们的妈妈被抱着大腿,无法挣脱,扶着额,“好了,一会儿打个电话给爸爸,让爸爸给弟弟买一块新的草莓蛋糕,也给姐姐带一块巧克力蛋糕好不好,明天我陪你们一起去公园玩。”
“耶,妈妈万岁。”
“耶,妈妈最爱你了。”
姐弟恋欢呼击掌,仿佛忘了刚才那信誓旦旦的绝交宣言,撒开欢子跑去打电话。
傅浥尘带着孩子们的蛋糕一回家,就受到了明星般的待遇,他的小粉丝们热烈欢迎,至于是欢迎他还是欢迎蛋糕,无所谓,有他们甜蜜的亲吻就够了。
秦缘也上前来,跟他亲了亲,“今天回来的好早,厨房的饭都还没烧好,要不要先喝点汤?”
“不好,我想吃你。”
“不要这样,孩子们还在呢。”
秦缘嘴上说着不要,身子却热情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蔓延到傅浥尘的尾椎骨,继而直击入脑,让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一把抱起自己的妻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回自己的房间。
两个小家伙一边在餐桌边吃蛋糕,一边叹息:今儿的晚餐又要晚了。
……
梦里的秦缘,绝对是个好妻子,好妈妈,把他当成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实中的秦缘,却在迷惑他,想着法子算计他,哪怕他们马上就会有一对孩子了,还是会随时成为敌对的关系。
傅浥尘就在梦境和现实中时而迷茫,时而警醒。
到了京畿区,秦缘就去处理自己的事,傅浥尘就住在自己的私宅里,等待结果,如果没有成功,他会要求秦缘继续下一轮的采卵工作。
好在,他的运气不错,一次就成功了,成功培养了五个胚胎后,选取了其中的两个,植入了代理孕母的体内,不出意外,九个月后,他就会拥有自己的骨肉了。
秦缘也没有再去自己平凡生活体验的那个小院,而是回到了之前和老沈住的那个宅院,把小石榴接了过来,住了一段日子。
她回家,不出一个小时,整个圈都知道了。
她在家,首先见的人,是唐正。
唐正到的时候, 她坐在翠绿的葡萄架下,被藤蔓割碎的阳光像雨点一样洒落在她身上,紫色的小花与细小的粉尘在她身边飞舞,画面那么美好,仿佛一个虚幻的梦境。
他的脚步停住了,他用手遮挡阳光,定定看着她,直到狂乱的心跳稍微平缓才又慢慢朝她走去。
“来了。想请你喝杯茶,小石榴在家,就招待你在这儿喝了。”
秦缘带着唐正去了家里的茶室,让人上了茶,亲切地招呼他。
“好,在哪儿喝都一样。”
他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拿起茶杯,掩饰自己眼底的欲望。
一对儿洁白透亮的茶杯,茶杯内底里又一对圆盘状的莲花,莲瓣向四周均匀地呈多层放射状排列,层层叠叠,造型饱满,雍容华丽,美感十足。
她端着茶杯的手指漂亮,干净,他拿着杯子的手指白皙,修长,与瓷杯相互辉映。
“说起来,我们头一回见面,就是在茶室里,在大因禅室,这一晃,六年过去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秦缘带着点微微失神的恍惚,看着手中的茶杯。
唐正也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当年的鄙夷,换做如今的敬仰,又何尝不是他的心路磨炼。
屋子里熏香的炉子里,放了燃香的花瓣,已经化作缕缕幽香,白色的灰烬沉没在炉底,燃起丝丝香烟雾缭,两人的面容上也掺和了些氤氲之气。
“我们长话短说,这天气,还熏香,也是对不住你,这么长时间没住了,家里都在清扫整理,这屋子里过了一个雨季,有了些潮气……”
秦缘给他添了些茶水,一脸温婉。
“没关系,我……我就是来看看你,把消息当面带给你,我走了。”
唐正快撇开头,哑声道。
忽然觉得很难过,他宁愿她还是当年那个压得他说不出话来不可一世的秦缘,而不是现在这样,她这样,会令他无端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秦缘也忽然愣住了,她的态度,她的动作,都是自然而然的,她也没想到,自言自语:“我怎么成了这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