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的老宅子里,秦缘最喜欢一张紫檀雕花嵌玉屏风床,这是蒋太太的嫁妆。
那位风华绝代的女子,是北城出了名的美人,不是那种娇媚花俏,而是大家族喜欢的精致温婉。
上溯祖辈,还拥有皇室血统,这张床是格格用过的,应该还有些贵胄之气。
她要在这张来历不凡的床上,怀一个卓尔超群的孩子。
生孩子属于属于你越有压力越怀不上,心情放松,该调情调情,该浪漫浪漫,该尽兴尽兴。
“这幅画是哪个大家画的,我怎么没见过?”
字画这种东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除了像《清明上河图》或者《富春山居图》那样众人皆知的名作,一般都是有自己的喜好,花鸟、山水、工笔、写意,不是能随便收藏的,那样会让人笑话的。
当然,纯粹为了钱财的就不在乎了,有名家,收,有些现代的,趁着名气还未上去的,会收集一批,等着升值。
“不是什么大家,只是山林野趣的小写意,感觉不错,就收了。”
蒋一方的随心所欲,一向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说好,就是好咯。
秦缘点点头,难怪落款不认识,目光从那幅画上收回,落到了他身上,“很久没有写字了,正好文房四宝都在,不如你我切磋一番,就当是热热气氛。”
混杂风情与认真的一眼,让蒋一方有一瞬的愣怔,谈不上有多惊艳,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他不可置否,敛下心绪,执笔润墨,在宣纸上悬腕而书,一挥而就,力透纸背,“舍我其谁”四个大字,犹如他这个人,霸气到令人胆战心惊。
秦缘挑眉,从容落笔,同样写下了挺拔有力,端丽雍容的四个字,“舍我复谁”以作应合。
她倒是想回他一句“狂妄自大”,奈何这气氛实在不宜争锋相对。
“好,这才像我的女人该有的风格,回头我让人裱好,就挂在这屋子里。”
两幅字放在一块,很相配。
喜欢没有“算了”这回事,喜欢一定要拿到手,对这个女人也一样。
秦缘微微一笑,她的墨宝不是谁都可以得的,他这般珍惜,她十分舒坦。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要靠运气的,同样靠人经营,一张一弛,把握其中奥义。
“去洗个澡,你要一起吗?”
气氛热了,下一步就是浪起来。
“给我洗洗头。”
难得她知情识趣,蒋一方一挑眉,从善如流。
秦缘笑而不语,率先走进了浴室。
他当然是跟着进去了。
放好了热水,秦缘让蒋一方坐进浴缸里,自己侧身坐在浴缸旁,拿过洗发液倒在手心上,搓开了泡泡,抹上头皮,轻轻帮他按摩,“我那几匹马怎么样了?”
“都活得好好的,能吃能睡能跑。”
蒋一方被按摩得很舒服,闭着眼睛笑答。
秦缘两只脚都伸进了浴缸里,他也顺势靠在她的腿上,冲干净了头发,身上也不着片缕了。
秦缘早就与京城里忙碌的秦立寒取得了联系,表明了自己想要留在北方的意愿。
秦立寒当然想她平平安安的,这个时候,没有比在蒋一方的庇护下更安全的了。
至于京城的是是非非,秦立寒也表示,一个人料理足够。
秦缘就这么安心地待了下来,享受她的平淡日子。
“夫人,桃胶银耳炖好了。”
之前在蒋宅里,大家一律称呼秦缘为“夫人”,并不是谁的夫人,叫小姐仿佛看不起似的,叫女士又显得陌生感,叫夫人最合适。
现在她有了合法的身份,这声“夫人”叫的人更坦然,听的人也有底气。
桃胶是桃树上沁出的胶汁,结得很硬,颜色像琥珀,这东西要先用清水泡一夜,变软了才好用。
东西不说多名贵,至少比不上燕窝雪蛤,对女人也是滋补之物。
蒋宅里的器皿讲究,银耳羹盛放在碧绿的瓷碗里,形成了盈盈一汪,瞧着晶莹剔透。
秦缘点点头,用调羹舀起来喝了一口,随口问道,“司令呢?”
“司令去后山看狼去了。”
“行,你去忙吧。”
喝了小半碗羹,秦缘回到自己屋里的小客厅,咖啡色的羊绒地毯上,摆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一套茶碗和一叠干果。
秦缘正好躺在这里靠着软垫看看书,时不时呷上两口茉莉茶,神情无比松快。
不远处的高几上摆着两盆水仙花,纯白的花瓣,鹅黄的花蕊,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让这间古韵却暗沉的屋子,焕发了新的光彩。
午餐蒋一方没有回来吃,让厨房做好了,由他的副官带去后山。
开了春后,他就闲不住了,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他就见天地往外头跑。
不是骑马,就是看狼,白天里,少有跟她在一块的。
秦缘独自坐在小餐厅用完餐,顺便和蒋家的管家下了一盘棋。
老管家是看着蒋一方长大的,对他的诸多决定从来都只有服从的意思,从来不会倚老卖老,对秦缘也是客客气气的。
人家现在还要生小主人了,老头就只有一个乐呵,她怎么高兴都依着。
别看他笑得慈祥,观棋品人,高屋建瓴的棋路,杀伐果断,就该明白,这位也是下得了狠手的。
老管家也很欣赏秦缘的,心思缜密,暗藏杀气,思维灵活,气定神闲。
最后的结果,她赢了两子,老管家更高兴了,大家之风,让棋什么的,都忒没意思。
小憩后,又有点心享用。
在这里,阳谋阴谋都不必使,吃饱了睡,睡好了玩,不要太舒服。
下午阳光正好,去挑一匹高大漂亮的马,拍拍马脑袋,一跃而上,动作利落之极,引得后面一片惊呼声,从她上马的姿势,就知道她是高手,水平极高。
在后山跑两圈,吹吹风,晒晒太阳,欣赏一下北国风光。
“你来了,赛一场。”
蒋一方骑着马正好往回走,看到秦缘,好胜心起。
“好啊。”
秦缘当仁不让,双腿一夹马肚,调转马头,越跑越快,一骑绝尘,把人甩在后面,只留下一个矫健的身影。
蒋一方在后面追赶,两人骑术相当,黑色的马和栗色的马一前一后,跑起来很是畅快。
正好战区举行陆空的演习,他借着这个由头一路奔袭至园州,三个月后才回来。
秦缘才不管他,老管家的伺候到位,汤汤水水滋味十足,床铺够软,花园的雪也扫得干干净净,她没啥反应,吃喝顺当,心情愉悦。
算了算,这个孩子正好在初冬时节出生,那时候,窝在暖屋子里头,大人孩子都舒服。
孩子爹沙场点兵的豪迈气十足,把前儿在孩子妈面前丢的那点自信又拿回来了。
在战场上,就是王,就是神,在所有战区里,北部战区的演习对抗是最多的,除了军部每年拨下来的经费,蒋一方自己会拿出不少来贴补军费开支。
有钱,任性,想怎么玩都行,他不需要看上面的脸色,也不需要搞假模假式,他就喜欢真刀真枪地在战场上干,你受伤,就是废物,你流血,就是活该。
他的参谋干事也不玩虚的,该怎么打真知灼见,从不藏着掖着,说对了,说错了,他也不奖励,不批评,等战事结束,他让你自己反省对错。
蒋一方大步流星而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风云渐歇,身上残留肃杀之气,看上去威严,战场使男人增加魅力,这话一点不假。
孩子妈点点头,“你这一身战火气息就该让儿子多沾沾,男孩子就要刚强,坚毅,有智慧,有斗志,能动,能静。”
蒋一方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她,刚强坚毅都化成了一滩柔水。
她专注地述说对孩子的期盼,这一刻,无与伦比的情愫感染了他,仿佛被她拉进了一个坚暖的堡垒,独属于母亲的慈爱。
他伸过手略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印下郑重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