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早晨,还有几丝雾气,穿过花园便带了一身的湿气。
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露珠圆滚滚地从绿叶橙花上落下来,折射出刚升起的太阳五彩的光芒。
沈老夫人倚着窗台,弯着唇笑。
灾难经历多了,心也被伤得千疮百孔,只发生一点点好事,也会叫老夫人的心枯木焕发新芽,何况,现在发生的还是大好事,秦缘怀孕了。
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浅子的孩子。
那天若不是约了秦缘来吃饭,若不是阿姨烧了她爱吃的鱼,她也不会有反应,沈老夫人也不会被这个喜讯给震惊。
巧了,那天正好是中医国手严伟光给老夫人来诊脉,她是老毛病了,胸口闷,脑仁疼,睡不好觉,在沈老夫人的有心之下,替秦缘把了脉。
国手一搭脉搏,就有数了。
脉跳流利而不涩滞,脉率似数飞数之动象,指下有入盘走珠的圆滑之感。
“恭喜老夫人,秦女士这是有喜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沈老夫人一下就觉得神清气爽,胸口也不闷了,脑仁也不疼了,整个人精神奕奕,别提有多高兴了。
“谢谢严老,你这喜讯报到了我的心坎里,等麟儿出生,必定重谢。”
“那敢情好,我就先谢谢您了。”
严伟光眉目慈善地笑开了。
沈老夫人让身边最得力的人送走了国医,拉着秦缘的手,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秦缘,你是不知道,浅子他这两年有多难。”
沈君浅在去远州的时候遭到刺杀的事情,秦缘是知道的,当中艰辛却不得而知。
杀手不仅是有备而来,对沈君浅身边的战斗力了如指掌,并且下了狠心,要置他于死地。
派来的都是个中好手,手段干净利落。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枪战,沈君浅的手臂中弹了。
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生,却传递了一个坏消息。
弹片已经取出了,可是……
“你说什么?子弹伤了神经?”
风江年变了脸色。
医生颇为遗憾道,“是,虽然目前看,还不知道到底损伤程度有多厉害,但要跟以前一样灵活,是不可能的了。”
风江年跌坐在椅子上,一股难言的悲伤浮动在空气里。
难以言喻那种感觉,好像房间里的灯全被灭了,周围是黑暗的,杀意在他心底翻涌。
沈君浅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眼睛有一瞬间失去了焦点,视线涣散。
可他很快冷淡地道,“让医生做一份复建方案,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仿佛失去了知觉似的,就是想动一动手指,都是迟钝的。
他低垂着眼睛,掩盖住了眼底幽深的光。
这一刻,他仿佛将所有人都排除在外了。
他曾是最年轻的将领,是军中最耀眼的星星,可他的手废了,再也不可能上战场了。
可他不能倒下,不做一线指战员,他还可以做机关人员,只要意志不垮,总是有路可走的。
他的强韧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让自己的手恢复到顺利日常活动。
在这期间,他严格按照医生的计划,坚持服药,给手臂按摩,做适当的复健运动。
每天三到五小时的手臂按摩,还有训练手臂支撑,弯曲手指,捏拿物品等循序渐进的训练,都是正常人无法想象的艰难。
他谁也没有告诉,将痛苦与辛酸埋在心底,独自品尝。
他这么骄傲的人,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露出无力的一面。
好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秦缘听完这些细节,该有多心痛啊,不光是沈君浅后悔没有在秦缘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她也同样遗憾,没有陪伴着他经历黑暗的日子。
“瞧我,说些什么呢,来,秦缘,我让汤阿姨给你炖了酸笋鸡汤,刚才你都没吃什么。”
沈老夫人见秦缘难受,连忙岔开话题,正巧阿姨端来了食物,她招呼秦缘上桌。
打开紫砂锅,热气氤氲,笋丝沁着泛酸的香味,鸡胸肉薄如蝉翼,香而不腻。
盛放的天青小碗釉色均匀,一勺汤,澄清而不带一点杂物,一勺肉和笋,两者的完美结合,让味道升华。
“谢谢,”秦缘舀了一勺,进了口,顺畅地进入了胃袋,“很好喝。”
沈老夫人微微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点点头。
外头的脚步声传进来,看得出脚步的主人,很焦急。
沈君浅匆匆入门,眼中只有秦缘,她的眉目清亮又透着别样的光彩,带着一身无可言语的气度和光华,微微一笑好似就可以倾城。
他眼里带着笑意向前走到秦缘身边,依恋地牵起她的手,跟她十指相扣,“缘缘,谢谢你。”
秦缘感受着来自沈君浅手掌上的粗糙和温暖,眼底也多了几分柔软,“老沈,我终于要给你生孩子了。”
沈老夫人想起这对依偎在一块的璧人,眼里水花渐起,含笑看着窗外,外头明媚的阳光下透出的盎然生机,繁花盛开,绿树成荫。
秦缘在看书,屋子里静谧又温暖,就好似窗台上盛开的月季花一般散发着清新的气息,外头传来姑娘的笑声,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表舅妈,我来看你了。”
“你怎么来了,调入总部后,你的工作可不轻松啊?”
戚贝贝在一年前,调入总长办公室,做了宴时谨的一级秘书,平日里工作极为忙碌,不过无论是刁难还是重压,她都能完美地化解,这些年,贝贝可是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机关里的“老油条”,上下都摆得平。
这一纸调令,出自秦缘的意愿,不可不谓高明又深意十足。
吃一堑长一智,她以前对各方势力稍显温和,这次,要更加谨慎了。
她身边得力的人,都派出去了,反而让自己的身边出现了空缺,同时,也形成了一个空圈,有人上赶着来献殷勤,希望有利可图,有人则蠢蠢欲动于谋算她的身侧。
“这么大的喜事,我当然要亲自来恭喜您了。”
戚贝贝发自肺腑地感谢秦缘,是她一步步托着自己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两人闲聊了几句,还谈及了最近关于宴时谨的“绯闻”,说他跟秘书处里某一位女士关系匪浅,传得沸沸扬扬的,连两人的“爱巢”在哪儿都描述地有鼻子有眼的。
起因不过是一桩小事,秘书之间的争锋,他掺和进去,就变了味道,为了一位新人,指责了一位老人,既让这位老人难堪,怀恨在心,又让这位新人失了分寸,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办公室的氛围一下子就坏了。
秦缘舒适地枕在椅背上,左腿压右腿,眼睛眯眯地,唇也有些许微弯,
“宴时谨要是想过安稳的日子,就不要随意过问这种事,他办公室在这几朵霸王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角色,要是每个人告状,他都要当回事来处理,那以后就再无宁日,祸事不断了。”
“若是您,要怎么办?”
戚贝贝如同迷妹,乖巧发问。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事情淡了就好,当然,不问不等于不管,可以在适当的时机,给一个警告,既保全了各自的面子,又达到了目的,可不比他这种凭着个人喜好来评判好多了,你瞧着吧,这事没完,搞不好,宴时谨要死在这几个女人手里。”
说这番话的秦缘,姿态帅气,淡淡的不羁,又有些疏离,有种让人着迷的冷酷。
事实证明,冷酷的人头脑更清醒,看问题也最精确。
宴时谨确实出问题了,还是出了大问题,让他这个位置都坐不了了。
“黄美华够狠的啊,那一刀子下去,宴总长的大腿根都被穿通了,要不是闪了一下,命根子都保不住了。”
“要我说,肯定是宴总长抛弃了美华,跟那个吴薇搞一块了呗,要不然有什么深仇大恨的,要这么对付一个男人的。”
“以前觉得宴总长还挺正派的,现在,啧啧……太会玩了,还都是窝边草。”
“呵,他哪儿能跟我们的男神秦总长,不,秦领袖比啊,差远了。”
被这些人吐槽的宴时谨,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外头吵吵闹闹的,他也顾不上听了,心中有后悔,却也有坦然。
为什么会帮一个不重要的秘书呢?
他也不记得但是的想法了,大概,可能,是吴薇被刁难的样子,那副不服输的姿态,有点像当年秦缘在东营的时候。
只是,秦缘肯定不是像吴薇那样,把心思放在男女之情上面,主动把他们之间的“绯闻”传得路人皆知,也不会把自己当做未来“宴夫人”,像苍蝇一样周旋在他身边,秦缘那样的女人,只会把眼光放在他的利用价值上,对他狠心利用,下手害他。
宴知槿敲了敲门,慢慢走到离床三步之遥,面上带着招牌式的和善笑容,“大哥,妈说她晚一点过来,问你今儿想喝什么汤,让阿姨做好了带过来。”
“不用了,知槿你工作忙就先走吧,我这儿没事。”
宴知槿微笑,“没事儿,该昨晚就过来看看的,事儿拖住了。”
他的声音很淡,说话不疾不徐,就是机关工作人员的风格,叫宴时谨愣了愣,又很快释然,没想到这个曾经傻愣愣的小子,也成了这般得体的人物,到底是秦缘会教人啊。
“好,我们兄弟俩也很长时间没有在一块好好聊一聊了,你坐下来,我跟你说点事。”
宴时谨知道,哪怕他恢复了,也不可能回到岗位上了,以秦立寒的性子,不可能会原谅他这个“污点”,他被人顶替,是一定的,但,秦立寒却会给他补偿,他希望,这个补偿能在宴知槿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