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一早就要出发去承州基地视察。
为了赶路,起了个大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漆黑的大厅里漂浮着冰冷的空气。
路过沙发时,一道沉默的背影令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大哥,怎么这么早起来?”
“我一晚没睡,睡不着。”
“怎么了?”
秦缘开了灯,走到秦立寒身边,他的脸色看上去糟糕极了,手边的酒瓶也只剩了个底。
“没什么,你要出门了吗?”
秦立寒温文尔雅地笑了笑,眼中的悲戚被平静清润的光泽给冲淡了不少。
“对。”
秦缘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薄唇微微抿紧,在身体和心理的双重压力之下,他若是精神好才叫奇怪。
“去吧,早些回家……咳咳咳……”
秦立寒置于膝盖上的手猛然握成了拳头,苍白的手背鼓起几条青筋,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绵不断。
秦缘忙上前替他拍背,松开他紧握的拳头,“寄年,去倒杯热水过来。”
秦立寒晦暗不明的眸子泻出几缕亮光,“缘缘,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会的,大哥,我们都会好好的。”
强烈的酸楚迅速窜过心底又迅速消失,秦缘几乎在转瞬之间就控制住了情绪,展露着微笑,安抚秦立寒的内心。
“去吧。”
秦立寒喝了口热水,脸庞平静,深邃的眼眸流泻出一丝隐忍,目送秦缘走出了家门,才放任咳嗽再次迸发,初春的早晨,寒气难消,最难将息。
秦缘从一出门,心就被一种莫名焦躁的感觉包裹住了,沉闷的几乎透不过气。
车子在中途爆胎了,寄年下车去检查,秦缘谨慎地提醒了一句,“带着枪。”
寄年点点头,观察了一眼四周的情况。
正在他拿出工具,打算换胎的时候,来了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脸殷勤,“大哥,要帮忙吗?只要三十,保证给你换得贼好。”
秦缘脱下军装外套搭在车座上,舒展坐好,瞟了眼外头的人,淡笑。
寄年没有搭理他们,绕过他们,去拿备胎。
穿着机修服的男人,身上还沾着机油,一手拿着烟,一手去阻拦寄年,凉薄地笑了笑,“大哥,我劝你还是在这儿把活干了吧,不然等下一站,恐怕就不是破胎了。”
寄年看了他一眼,不露声色地将手伸向后腰,秦缘摇下车窗,“寄年,给钱。”
她时间宝贵,没空跟他们纠缠,若是动手了,还是要后续跟进,她不想耗在这儿。
“还是这位大姐明事理啊……”
机修服男人不经意撞上她笔直而冷淡的眼神,无声半秒,转过头不再去瞧她,拉着身旁人的衣袖,“见好就收。”
意思就是对方不是一般人,把这个小单子做了就成了。
确实,到这儿,秦缘还能忍受,再得寸进尺,比如故意把车轮毂弄坏了,把机油给泄了,借机敲诈什么的,事儿就不能轻易了了。
两个男人利索就把事儿给处理好了,寄年付了三十,他们也爽快让秦缘的车开走了。
另一个人问,“许特,你认识那娘们?”
许特苦笑,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他的心脏,狠狠地将烟头扔在脚底下,碾碎,“我哪儿有机会认识这种人物,不过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还是恶缘。”
他抬起手,五指张开,像在捞风,仿佛空气是一条缓慢的河流,流水从他指间穿过。
人与人之间,天生就是不一样的,风吹过了,富贵荣华也过了,就好像他们这样底层的人,怎么也捞不到上层人的日子过。
秦缘后来也想起来这个小子是谁了,就是当初去往承州时碰到的几个碰瓷的人其中一个,车技了得,以前碰瓷,现在“修车”,就是不会好好找个正经事干,可惜了他的本事。
剩下的路程,果然都相安无事,这条路线是被许特一波人给承包的,识相的,给你一个关口就完事,不识相的,一路过关斩将,一路掏钱。
还有那杯撞得头破血流的,还得去医院治疗,处理交通事故,更加麻烦,可这就是他们这条路线的权力,也不知道是谁给的权力。
秦缘到了承州基地,已经临近傍晚,视察,沟通,晚餐,仿佛都挺正常。
将领们并未感受带秦缘的低气压,只有薛佩,对主子的情绪摸着了些,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基地的人员全部给我清查一遍,如果有履历模糊的,给我标记好,重点关注。”
越是身处高位,就越要提防身旁有小人作祟。
“明白。”
她有什么吩咐,薛佩都一一应下,上意不可揣,执行就行了。
原本打算在承州住一晚,秦缘临时改了主意,半夜回到了家里,却被告知,秦立寒已经回了一号首长办公院。
进内廷了也好,里头工作人员多,热闹,省得他一个人待着,太冷清。
不过,现在轮到秦缘一个人冷清了。
她神色恹恹地靠在座位上,眼神因困倦而显得有些涣散,眼底有浓浓的暗色阴影,看上去似乎已经精疲力尽
环顾四周,熟悉的家具,陌生的气息。
秦宅,因为一个一个主人的离开,显得空旷而凄凉。
“寄年,帮我拿一瓶龙舌兰过来。”
她需要龙舌兰辛辣的口感来压制翻腾的心绪。
不知不觉,酒喝得多了,迷迷糊糊,就靠在沙发上,睡了一觉。
可这一觉,睡得极为痛苦,梦中到处是火,她的身边空无一人,火灼烧了她的皮肤,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无路可逃。
惊醒的时候,全身都仿佛还残留着疼痛,汗水湿透了她的脊背。
“寄年……”
没有回应,她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她站起身来,脸上结了一层寒霜,迅速从沙发垫子底下,抽出一把枪,躲到角落里。
她从来不惧危机,前半生她遇到的险境,不计其数,将心慌压到心底,调整好了状态,又是所向披靡的秦缘。
屋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秦缘闻到了汽油的味道,还真是被她给梦着了。
显然,下一步,人家就打算放火烧秦宅了。
敢在军部大院里放火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但也从侧面说明了,此人确实背景不凡,手段超群,一个人是成不了事的。
秦家到底是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破坏了平衡,承受来自各方的怒火。
幸好,当年秦母有点儿艰苦年代遗留的小爱好,将储藏室的地板全部掏空,整了一个地窖,后来秦立寒将这个地窖干脆挖通后,在大院外头留了个口子。
秦缘虽然不知道地道通往何处,也不清楚底下到底是何种状况,却也明白,这是唯一的出路,只能试一试,看看命大不大了。
取好工具,打开地道的入口,动作绝不拖泥带水,井然有序,意态机警潇洒。
她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地道应该被人打开过,所以里头的空气并没有让她中毒,她靠着手机的灯光,快速地奔跑着,直到推开了头顶的盖子,再次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这是一片松树林,松叶有枯黄掉落在地的,也有新发芽茁壮成长的,寒风拂过时会带来一股浓郁的松香味,天是灰蒙蒙的,一望无际。
风一直在吹,草一直在晃动。
秦缘席地而坐,摸出烟来抽。
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拿着烟,抽一口,弹弹烟灰,抽完了,她把烟头摁进地里掐灭,狠狠摁了好几下,手指沾了泥,一股子腥味。
秦缘这会儿已经完全平静,波澜不惊地看了眼远处的一点红光,转身,离去。
大火连天,终于惊动了还在沉睡中的人们。
曾经是整个军部大院最低调却最辉煌的秦宅,付之一炬。
火灭了,从里头找出了几具尸体,连样貌都认不出来了。
有人可怕地猜测着,“是不是秦副司令……”
更甚者,还有人将领袖也算在里头,这天是不是又要换了?
秦缘哪个落脚点都没有去,也没有联系手底下的人,她要等待。
几乎是秦宅着火的同时,唐正管辖的安全屋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唐正收到消息时,已经晚了,B1死了。
他仰面倒在地板上,身下一滩血,血迹干涸,死去了好几个小时。
唐正过去蹲下,检查死者的胸口的伤痕,“有人一刀刺中他的心脏,又狠又准。”
B2往周围看了看,对上唐正不冷不热的眼睛,“很有可能是内部人干的,拿走的,都是重要的资料,不重要的,反而都在。”
B9从外面进来,“唐处,您去查看一下秘密通道的具体位置,我们不清楚,但我判断,可能被破坏了。”
“不用去了,你都知道有秘密通道这回事,说明早就不是秘密了。走吧,把这里全部都销毁,这里的资料也都不安全了。”
唐正皱眉,下意识捻了捻手指,拿出一根烟在手指间摩挲着。
还没等他把这里的事处理好,秦宅那儿的“噩耗”将他们一群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唐正与房照井是前后脚到的现场,一看几具看不出面貌的尸体,提起的心已经暗暗落到了原处,这里头没有秦缘,也没有寄年,只有几个秦家做事的人,包括一直照顾秦家一家子吃喝的黄阿姨。
很久没有露面的厉泰元,坐在黑色的轿车中,看着这一切,眼睛黑漆漆的,静而沉,扭着的脖子上绷着筋络,连着锁骨,线条流畅,肌理分明。
“走吧。”
嗓音磁性,音色极低,却冷酷无情。
看完了,他走得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