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内廷,秦立寒听了,怎么受得住。
秦宅不止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还是秦家的脸面,这都叫人把脸皮扒下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有秦缘,她生死不明……他都不敢往下想,心脏疼得都快死了。
“领袖,您可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激动,”见到他捂着胸口,冯德胜吓得忙安抚他坐下,“您还是听医生的话,去医院休养一段日子吧。”
秦立寒握紧拳头,拼命地想要撑起身来,脸色惨白如纸。
黄医生随在一旁,无力地摇着头。
秦家的两兄妹都不是好病人,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钢铁侠,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秦缘不可能永远不现身,她头一个联系的人,是房照井。
可是,比房照序先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沈君浅。
老沈敲开了她的房间门,外套挽在手中,身上只着衬衫,整个肩膀上都是水珠,慢慢渗透了衬衫,深色一片。
他伸出手,她连忙将手放入他的手心中。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完完全全将她包裹。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这久违的安心感让她舍不得放手。
他将衣服扔在沙发上,用力将她抱在怀中,沉稳如山的身躯,带给她全力的支持。
“秦缘,我来晚了。”
沈君浅懊恼地闭着眼睛,绝然不提他身上发生的遭遇,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不会这么晚才出现。
“对,你来得太晚了。”
秦缘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轻点头。
窗外街角的小花园里,雪白的墙壁,红色的屋顶,粉红的蔷薇花盛放着,烂缤纷的花瓣,很美很美。
两人的亲昵并没有太久,再次敲响的门,让他们收敛了情绪。
房照井跑得太过匆忙,额角都是汗水,他的军装衬衫,也是湿淋淋的,手中的军装外套随意地丢在一旁,“秦缘,你没事就好。”
看了眼边上的沈君浅,他稍一颔首,还是把注意力放在秦缘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缘从他一进门,就一直在观察他,对他的言行进行判断,见他的焦急不作伪,似真非真道,“我其实也很想知道怎么回事,为何房家要置我于死地?”
“不……”房照井大惊失色,他不相信房家对秦家有不臣之心,但秦缘的判断,太过斩钉截铁,让他不得不信。
“我的判断是基于事实依据的,所以不需要你否认。我只是通知你一声,接下来,房家要承担后果。”
秦缘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房家是真的触到了权珮的逆鳞。
什么事情都可以商量着解决,但却绝对不允许出了叛逆的人。
这个女人从骨子里就是凉薄狠辣的,人若犯我,我必杀之。
“你做了什么?”
房照井几乎有些无措。
“我让迟商,把你的长辈带来了。”
秦缘低下眼。
说话间,敲门声再起,迟商与宁骁带着房中将与房少将出现在众人眼前。
迟商用力擒住房中将的双手,将它们反剪到背后,膝盖压住他的双腿,想要迫使他屈服,他却力气大得惊人,挣脱开了迟商的桎梏,对他不屑一笑,似乎在说:老子打天下的时候,还没你呢,就这点本事,还想抓老子。
若不是怕他们伤了自己的儿子,他才不会这么轻易被抓来。
房中将身材消瘦,满头白发,精光四射的眼睛和高高隆起的颧骨使他看上去有些刻薄,严肃的表情透着几分倨傲。
相比而言,房少将就要显得不那么有骨气了,如果不是宁骁一直拉着他,恐怕他此刻要跪在主子面前谢罪了。
“房中将,果然老谋深算。”
秦缘淡淡笑着,眼神中威压逼人。
房中将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冷冷开口,“若是你要问秦宅着火一事,不需要问了,确实是我吩咐人做的,至于理由,你还不够资格问,让秦立寒亲自来见我吧。”
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就那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仿佛秦家欠了他天大的债。
沈君浅的眉心出现了几道深深的沟壑。
他眸色冰冷的瞥了眼房中将,扫过秦缘时又融化成了一滩水。
秦缘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随即抬起头狠辣道,“你以为你还走得出这个门吗!”
房照井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想开口阻止,却来不及了。
迟商果断出手,钳制住了房照井,一改刚才的“柔弱书生样”。
在褪去了完美的绅士外衣后,他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身上每一块肌肉都蕴藏着非凡的爆发力。
房照井用尽全力反击,却都被迟商一一化解,无奈地被压在地上,悲催地看着子弹穿透了房中将的眉心,对方直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原来会隐藏的不仅仅是自己,迟商也拥有如此野性而残忍的一面。
他沮丧地发现,温文尔雅的迟商,一直在进步,而他在这几年安逸的生活中,退步了很多,他早就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情报头子了,他忽然感觉从心底冒出了一股寒气,把他整个人都冻住了。
灰蒙蒙的阳光穿过窗户投射进来,照出无数在空气中翻腾飞舞的细小尘埃。
房少将膝盖一软,跪在地上,仿佛傻了一般。
他幻想过很多次,秦缘是这样的景象,他却没有幻想过,在他心目中引领房家越来越鼎盛的父亲,会是这样的下场。
他却忘记了,是谁带给他们房家荣耀,是谁庇佑着他们的茁壮。
迟商松开了桎梏,房照井奔跑了两步,跪倒在房中将的尸体前,双手无措地想要去扶他,想要替他止血,最后却只是抚上了他暴睁的双眼。
他慢慢站起身,踱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带着浅到几不可察的疏离恳求她,“秦缘,我可以带我爷爷和父亲走了吗?剩下的事,我会给你交代的。”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根本就理不清楚,但他此刻不管不顾,只想给爷爷留下最后的体面。
迟商与宁骁,沉默地看着,一时间竟有些唏嘘感慨。
秦缘面上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不可能。”
她对他,就像对待陌生人,甚至,还带着几丝戒备。
房照井缓缓抬眼看她,动作迟疑而缓慢,黑眼睛里少了以往的骄傲自得,带着死气沉沉的黯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眸子深处熄灭了。
时间仿佛凝滞住了,在一片寂静之中听到“啪嗒”一声,房照井的眼泪掉落到了地上,并在地毯上迅速地晕染开来,成一朵小小的水花。
“我知道了。”
房照井低着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干哑涩然地开口,紧实浓密的睫毛静静垂着,鸦羽一般掩住了眼中所有感情,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了主人的情绪。
秦缘不会放虎归山,她将房家能主事的男人们看管起来,女人们也放在眼皮子底下,继续“正常”生活。
房老夫人出身名门,多年沉淀下来的修养和见多识广的气度使她在最狼狈不堪的时候,都有本事保持优雅体面的姿态,不见丝毫慌乱。
她还告诫家里人,“不要有不切实际的想法,也不要去捞人,我们安安分分的生活,比什么都强。”
她从头到尾都看得清楚,不能说老头子错,只是他时运不济,也不能说老头子没错,毕竟他背叛了“旧主”,让她舔着脸去求秦缘,她做不到,也没用,骨气她还是有的。
秦缘见她将房家打理地井井有条,暗暗松了口气,若是这家子女人不依不饶,她还真没办法让她们继续好好生存下去。
这是后话。
秦缘按揉眉心,蜷缩进宽大的椅子,准备闭眼小憩一会儿。
她没有兴趣追问房家为何要背叛她,无非就是为了更多的利益。
“秦缘,喝杯水。”
沈君浅低沉的嗓音响起,在她处理事情的时候,他闭口不言,全部交给她自己处理,在她疲惫的时候,他却不得不出声。
“好。”秦缘强打起精神,接过沈君浅手中的水喝了一口。
“房家有心,可没有这么大能耐,还有谁,你清楚吗?”
沈君浅语调再次降低,并带上了重音。
秦缘听出了他口中愤怒的意味,抿了抿唇,“这次的事,应该策划很久了,但是不是明面上我们能看到的人,似乎是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
即便厉泰元恼她,也不会下死手,就算她灭了陈家,陈诚也没有能力报复,哪怕是陆家,都没有这样的魄力。
“要及时消除隐患。”
沈君浅阴沉的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投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若是出现一点点差错,他的秦缘,就会跟着秦宅一块化为乌有,那他怎么受得了,她身上的一损伤都会令他痛苦。
秦缘仿佛觉察到他心底的不安,用脸颊摩挲男人健壮的手臂,仿佛在安慰他。
“我会好好的。”清浅的呢喃几乎低不可闻,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像一只温顺的喵咪,这只猫咪十几分钟前,还举枪杀了一个人。
这只猫咪,还会叫人莫名其妙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毕竟,隐藏在这座浮华城市的背后,可以是最深沉的黑暗。
沈君浅极为享受她的亲昵,内心在满足地喟叹。
每次她这样,心脏柔都软得不可思议,若是他们的女儿也是这样娇俏,沈君浅相信,再大的怒火,也会顷刻间化成了水,怎么也发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