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秦立寒的临时专机在首都机场里缓缓下落。
秦缘一袭将校呢军大衣，黑皮手套，衣领竖起，靠在车门上，见到大哥下了飞机，挺直了身躯，眼神追随着他前进的步伐。
秦立寒和工作人员握手表示感谢后，坐上了她的车，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松散了精神头。
“情况怎么样？”
他用力捏了捏鼻梁，一身的疲惫，都在双眉中的这道折痕间显露，他很累，却不能休息，很艰难，却只能撑着，国家大事，家里琐事，哪一件，都不能让他轻松。
“颅内出血，金院长下了病危通知单，给了二十四小时的观察期。”
秦缘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谁动的手？”
秦立寒的脸黑沉沉的，嘴唇略下垂，偏薄的唇形，显得寡情又冷酷。
“看监控里，应该是莫雪阳。”
秦缘表现地不偏不倚，莫雪阳不是故意的，他只是阻止房照序的时候，误伤了秦亦然，但这样的话，不说，更好。
秦立寒一早就清楚了解所有经过，对秦缘的态度，表示认可，败家子怎么闹，都是秦家的人，莫雪阳动了秦家的人，就算他不想计较，底下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嗯，去看看吧。”
他用手捏了捏疲惫地鼻梁，车子无声地驶入了军部一院，院长和书记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上来就是汇报。
秦立寒把寒暄的工作都交给了秦缘和冯德胜，穿上无菌衣服，进了ICU。
秦缘挡住了在走廊上的易斌（易文哲父亲，莫可意的助手），后面还跟着一批焦急抹汗的老父们，都在为孩子的未来提心吊胆。
“秦副司令，小子不像话，做错了事……”
“秦副司令，老夫这张脸都没地儿搁了，出了这样的事，您说怎么办，咱二话不说，照办，可能不能让我们见一面孩子……”
“是啊，是啊，秦副司令，听说孩子也受伤了，我们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我的高血压都犯了……”
秦缘挣开被拉扯住的手，眼神微眯，精光乍现，“放心，孩子们吃好睡好，受了伤的也都处理好了，只要这事有了结果，咱就按正常程序走。”
很明白的话摆在这里，要人没事，好说，依法办事，有了事，连这条路都没得走。
这里就是资格最老的易斌都没法子在秦缘面前说情，其余人也干脆偃旗息鼓，呆坐在凳子上，等着上天的宣判。
秦缘脱下手套，解开大衣的扣子脱下交给秦寄年，走到窗边，注视着这苍茫黝黑的深夜。
莫雪阳这是着了道了，有人要借着秦家的手来灭了莫家的威风，秦亦然也同样被设计了，秦家的根儿要是毁了，何谈家族兴旺。
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桩一石二鸟的“危机”？
不，是一石三鸟！
秦立寒秘密出访M国，触动了谁的神经，她不知道秦立寒有没有达成此行的目标，但出访时间由三天变成了一天，有些扩展性的项目，肯定是没时间实施的，对他的威信也是打击。
秦亦然躺在病床上，进气多出气少，虚弱地就像立刻就会断气。
秦立寒默默地立在床边，皱着眉头，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着他的头发，他的脸上是无法言喻的神情。
自从秦简过世后，秦亦然整个人都有了巨大的变化，他不再是过去无法无天的小霸王，扎根在基层中，勤勤恳恳地把自己打造成合格的军人，在工作中，取得了不少的成就，国际国内各大赛事，几获殊荣。
从前，人们提及秦家的第三代，都是摇头叹息，认为后继无人，现在，谁不说秦亦然后发之力强大，后来居上，没有堕了秦家的面子。
秦立寒对秦亦然的态度也慢慢有了软化，在他走到这个位置后，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劳累，身累，心累，越是往前走，越是累，越是周旋其中，越是担忧对秦缘的庇护不够。
这个时候，他希望有人能帮他分担重任，如果他出了事，能替他照顾好秦缘，秦亦然刚刚够上他的期待，却偏偏出了这么大的事，实在是……令人心痛。
整个晚上，秦立寒都没有走出ICU，他在做着一个父亲该做的事，在儿子身旁，默默地给他支持，只是，天不从人愿，秦亦然的情况依然没有好转，在早上六点，他第二次被推进了手术室进行急救。
秦立寒因为心脏抽疼，也躺在了病床上。
秦缘站在手术室门口，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却给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所有人都保持缄默，不敢发出声音。
莫可意这个时间来，也算是撞在枪口上了。
“秦副司令，我刚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了这件事，我……”
秦缘压下眼角，微微启开红唇，厌恶地对他吐出了一个字，“滚。”
莫可意很难堪，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句，“对不起。”
他站在一旁，薄薄的镜片后面，闪过一道阴暗的光。
秦亦然醒来的时候，脑袋疼到发麻，疼到他都不想活着了。
慢慢地，他的视线从模糊转为清晰，缓缓地打量这整间病房，从左到右，在右边的病床边，他看到了趴在床沿的秦缘。
他张开嘴，想喊人，可他喊不出来，只能用眼神一直盯着她，直到她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你醒了，我喊医生来给你检查。”
秦缘揉了揉额角，按下了床头的传讯器。
秦亦然想说话，麻药还没有退去，他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医生很快就来给他做了检查，露出了忐忑的神情，“秦副司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只是小少爷脑部损伤，以后恐怕会有后遗症。”
“能保住命，也不错。”
秦缘笑了一声，很轻微，一闪而逝。
秦缘见秦亦然睡着，就去见了秦立寒，见到他的神情，很特别，“大哥，秦亦然的情况稳定了，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会有后遗症。”
“缘缘，你信不信，人会有报应的？”
“什么意思？”
“秦亦然当初把别人打成了傻子，老爷子替他善后，他还笑话人家活该……现在，他也该承受苦果了。”
秦立寒笑得很苦，很苦。
秦缘沉默着，巨大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下问。
“但是，在这件事上，陆家不该掺和的，不管如何，秦亦然流着一半陆家的血液，他们真下得了手。”
秦立寒的心腔激烈快速地收缩，仿佛所有的血液一瞬间抽回了四肢百骸，喉咙口，仿佛被一朵血花压着，它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消息来源准确？”
秦缘蹙了蹙眉心，说实话，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显得古里古怪的，她也搞不懂，为何四霸又打上架了？她也不明白，陆家要弄秦亦然做什么？
秦家还是太单薄了，就这么一条根儿，放在基层躲着，还是被人算计了。
秦立寒无力地点了点头，虽然他也不清楚当中内情，可他知道，与陆家，是真的要开战了。
秦缘掏出烟盒，抽烟，点上，火苗嗖地窜出来，衬得指尖惨白。
她惆怅地吸着烟，局面越来越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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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亦然情况稳定后，秦缘还是打算去见莫雪阳一面。
黑色的轿车在路上疾驰，夜色很深了，灯光成了夜色下最灿烂的光。
秦缘单手枕在车窗，指间夹着一支烟，目光落在窗外，安静得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秦寄年坐在前头，鼻息间还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道，眉宇间染上一抹锋利，隐隐透着杀气。
莫雪阳坐在小屋的地板上，脚边全是被碾压碎的烟头，看到秦缘，也不过是淡淡一笑，意态疏懒，“秦副司令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少特码扯淡，你们又闹什么，上次的教训还没吃够？”
秦缘带着关心的责骂，并不动听，莫雪阳却心头一哽，之前下定决心的疏离，又再次动摇起来。
“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易文哲不对劲，准确地说，是易斌坑了我们。”
少了别扭的态度，莫雪阳就能好好说话，他去抓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面露诚恳。
“知道了，你就暂时待在这儿，把事情了解了再出去吧。”
说着秦缘就要出去，被莫雪阳一把拉住，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中。
呼吸间仿佛就能交换彼此的气息，莫雪阳低头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紧紧扣住她的腰，心中又酸又涩，眼中燃着小心翼翼的期盼，“你难道就不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陪你做什么？”
“当然我陪我做这个。”
莫雪阳将她压在墙壁上，声音暗哑。
秦缘被他强健有力的身躯紧紧压住，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寸都感受到了他的炙热，她企图推开他，却被他攻占了唇舌，野蛮地被侵袭着。
“放开我。”
她蹙着眉推开他，眼神冷冽地看着他。
他深处略带薄茧的手指，强行揉着她嫣红的嘴唇，深邃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占有欲。
秦缘扭开头，避开他流连忘返的手指，微微颤动的睫毛透露出几分内心的不平静。
“你休息吧。”
她脚步匆匆而去。
莫雪阳站在原地，看不出喜怒地眯着眼睛，锋利的眉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秦寄年看着脚步急促的秦缘，她周身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妩媚，让人脸红心跳。
她很快就关上了车门，将自己笼罩在黑暗中，只有手指上隐约一个红色的烟头明灭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