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了？”外头，莫雪阳抽着烟，浅笑。
“完了。”秦缘伸了个懒腰，心头松快，石曲忧这个人，活着总是叫人忌惮的，只有死，才能让人放心，而且接下来，她要一点一点地拔出他留下的钉子，这也是个浩大的工程。
“那一块回家去？”莫雪阳落了烟头，踩在鞋子底下，他太想念她了，想念的身心都疼。
这次他出去，性子平和了些，之前不淡定不理智甚至疯狂的行为，说实话，挺丢份儿的，特别是在秦缘面前，钻牛角尖，没了格调。
现在想想，自己是不是被什么附体了，都魔怔了。
在生死之前，最想念的那个，总归是她，现在，他可以对过去追求的权力云淡风轻地挥一挥衣袖，不再强求了。
“不急，还要再去见一个人。”
给石曲忧下毒，其中的曲折，不足为外人道，秦缘是清楚的，欧阳只负责研制，配料都是博锐从外头一点一点带回来的，准备的人，却是韩兹孽。
这是一个环，每一个人都在里头串联出一段材料，组合完毕后，才套住了精明的石曲忧，他不会想到，他怀疑的一切人，真的在最后，将刀刃对准了他，捅了进去。
韩兹孽会出力，并不是为了掺和他们的大事，只是为了解除自己的危机，没有了石曲忧对他的威胁，他的生死危机自然就会解除。
里头的事有人会处理好，秦缘应邀去见韩兹孽一面，去没有跟他握手言和的意思，她是要将他送到该去的地方。
宴知槿看到秦缘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走回了会场，他可没有资格休息，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去处理。
宴时谨坐在原位，动也不动，刚刚授衔的军装外套就在手里捧着，肩章却被摘了下来，这一次，他还了她的开恩之情，也全了自己的念想，往后的日子，他也不会把自己束缚在她的圈子里了。
若不是他在石曲忧身边周旋，秦缘的部队早就分崩离析了。
韩兹孽就在石曲忧的别院里头等着，只要一想到石曲忧绝无生还可能，他就觉得神清气爽，忍了那么久终于到头了，却在这时，外头有人跌跌撞撞地进来了，“韩少，警察来了。”
黑夜中惊空一声霹雳，韩兹孽心惊肉跳，狂暴的大雨倾泻而下，仿佛世界末日一般，这也许真的是他的末日。
打开大门，屋外停了两辆警车，还有一辆黑色的轿车，车窗里头，是他贪恋又仇恨的脸。
韩兹孽看着她，那种奇异而危险的感觉再一次流窜在他的血液里，他几乎迫不及待地要揉碎她，将她融到骨子里。
他一向是个自控力极强的男人，也非常敏感，他没有任何朋友和亲信，不相信任何人，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他可以欺骗，可以玩弄的对象，曾经也包括她，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挺可怜的，临了，他什么都没有，连个女人都没有。
忍耐是一种好的品质，却在有些时候，成为阻碍。
“你……”
他上前一步，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却停住了脚步，这一刻，面对她，他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了，他们终究是敌人，送敌人去吃枪子什么的，那不是理所应当的嘛，何必又纠结她这么做的理由呢。
他苦笑着转过身子，走向警察，伸出了双手，被拷了起来。
被压着进了警车，韩兹孽一下松了心神，长长吐出一口气，虚弱地靠着，他没有力气再说什么。
攥紧拳头，盯着窗外，突然间就想起了，母亲的葬礼上，那个颤抖着的小男孩，他不明白，妈妈去了哪里，为什么挂着一张妈妈的黑白超片，为什么周围的人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要“节哀顺变”。
底线是不能被踏破的，可是底线踏破了以后呢，这个世界就分崩离析了吗？不，这个世界还好好地在运转着。
他只是感到难以言喻的疼痛，那是一种真实的疼痛，明明没有伤口，明明说不出具体的生理性疾病，可就是止不住的疼，从心脏的位置开始，像有看不见的铁丝一圈一圈狠狠地紧勒心脏，疼得他两眼发黑，疼得他一直一直往外冒冷汗。
就好像是在哭，他不知道流眼泪是什么感觉，但他觉得，这流不完的汗，就是他的汗水，将他的痛苦和不知所措，通通排除体外，周围空寂一片，没有人会来给他支撑。
下了一夜的暴雨，在凌晨时分戛然而止，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天边挂着两弯彩虹，壮观又美丽，仿佛前一夜的肆虐不曾有过。
Znh的乱子也都被封锁住了，人们不知道曾经有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将要替代领袖统领江山，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死的惨烈，反正老百姓的日子，还是照常过着。
韩兹孽被捕没有两天，鸢黛懿就没皮没脸地请求秦缘去见他一面。
“这厮居然还想跑路，特么要不是我们提前封锁了所有出路，就让他逃了，不过他在跟警察火拼的时候，受了伤，底下的骨干成员也大都被击毙，我还想从他嘴巴里掏出点消息，他不肯开口。他说了，要见你一面，才肯说。”
“他见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对你又爱又恨？”
“那你找错人了。他又爱又恨的人，已经在地狱里了。”
她指的是李傕的女儿李安妮，这个女人昨夜被人捂死在家中，但李家人不敢声张，只对外说是突发恶疾，恐怕也是为了掩饰李安妮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可以说，她是死有余辜。
“我开玩笑的，帮帮忙吧，我保证，就这一回，不会叫他纠缠上你的。”
“你的保证，毫无可信度，”秦缘展颜而笑，却无柔媚，只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不过，送敌人最后一程什么，我倒是愿意做的。”
鸢黛懿心中一凛。
秦缘过去见韩兹孽，他既没有消沉，也没有愤慨，只是平静，“知道为什么我要见你吗？”
“不知道。”
秦缘还是淡淡的模样，看到桌子上有几个苹果，随手拿出一个，开始削皮，动作优雅美丽，脸上带着恬静的微笑，对他的话并不感兴趣。
“只是不想一个人走到生命的尽头。”
韩兹孽呵呵一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长长的透了一口气，他伤了底子，命不久矣，身上些虚脱的感觉，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是有了结果，他即便失望但又觉得这一切是在意料之中。
他看着自己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心头只剩下幸福的释然，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也许不幸，也许孤独，也许艰难，到最后，还有一个人陪伴着，无论她是否爱着他，他就觉得，自己没掉落到无穷无尽的深渊，在黑暗的路上，还有一丝光明。
“秦缘，如果有来生，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问出这个问题时，他的心脏竟然狂跳不停。
秦缘将完整的苹果皮扔进了垃圾桶里，没心没肺地咬了一口苹果，“味道还可以，不过你是吃不上了，早点投胎，下辈子投个平凡的人，过个正常日子吧。”
他低笑一声，缓缓地舒出了郁结在胸口里的气，闭上了眼睛。
他根本什么都不想说，鸢黛懿的打算也落了空，秦缘就当日行一善，坐在病房里吃完了苹果，将苹果核丢也丢进了垃圾桶。
在韩兹孽口中说出情情爱爱的，实在不符合他的性子，他这样的人，跟丁海春还不一样，丁海春心中有追求，梁怡是他的白月光，掌中痣，若不是后来梁怡背叛了他，他还是会护着她过一辈子的，可韩兹孽不是，就算秦缘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也会因为他猜忌的性子，把两个人的感情搞到分崩离析的。
秦缘也不会把韩兹孽的临终之言放在心上，该死的人，正该去死。
出门跟鸢黛懿交代了一声，就走了。
鸢黛懿走到窗口的位置，看到秦缘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又离去，身边的人凑近了，在她耳旁说了几句话，“杨之乾早上出门后，摆脱了永盛他们，再没回来过……保险箱里的东西，确实不见了。”
保险箱在书房后面的密室里，密室门需要有虹膜验证才能打开，保险柜也同样需要指纹验证，能做到这些事的，只有鸢黛懿一个人。
她听完，露出了阴森的冷笑，“全力追捕，活的追不到，就把尸体给我带回来。他自己说生是我的人，死也我的鬼，怎么能食言呢。”
她的东西，哪里有这么好拿，她完全清楚了杨之乾的背叛行为，昨日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杨之乾替她盖衣服的一幕，假意陷入温馨的气氛，完全摒弃了怀疑，他就是那时候，得到她的虹膜和指纹。
想起书房里多出的那支插在玻璃瓶里的玫瑰花，当时只觉得香气宜人，谁知道，还会内有乾坤呢，幸好她也不是毫无防备的人，对这种东西都是有免疫的。
属下快速去处理，鸢黛懿望着窗户外面，黯淡的晨光下，隐约显出了落寞之色。
秦缘坐进车里，车子一启动，寄年也汇报了杨心愿的动向，“杨心愿跟杨之乾在一块，不知道背地里算计些什么，要不要？”
“杨之乾留给鸢黛懿处理，至于杨心愿，不足为虑，莫雪阳会看着他的。”
深邃的眼神里，仿佛淬炼了无数光年，没有一丝人气，只剩山雨欲来的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