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的雕花八仙桌，只坐着沈云琦和楚昀两个人。他们面前放着一只紫砂壶和几个杯子，茶烟袅袅，衬上包间里特意仿制的古代装饰，颇有几分深幽禅静的味道。
楚昀喝了一口茶，“嫂子，我也不瞒你。昨天我才见过韩哲修，他最近挺忙的，西班牙都去了两回。”
沈云琦无奈道：“再忙不至于连个电话都不接吧。自从上次我给他打过电话，他一直说要回个电话的，到现在一点信都没有。我想起来你跟我说的有人要对付他，所以才觉得他可能要遇上麻烦了。对了，你说韩哲修得罪什么人了啊？”
楚昀观察着她的神色，“你应该知道的吧。能让韩哲修的生意在C市做不下去的，还能有谁？”
沈云琦果然表情僵硬了一下，不再言语。
楚昀说：“行了，他们大老爷们之间的事，你瞎掺和什么？”见她还是紧张，楚昀决定直接把话挑明，道：“不是因为慕清婉的骨灰，那只是个由头而已。就像古代百姓起义，还要找个好的借口呢。你就放宽心吧，不是你让韩哲修藏起慕泽轩的骨灰，他们才有矛盾的。慕泽轩这个人公私分明的，况且他也没你想的那么痴情。”
沈云琦摇了摇头，她看着桌子上的纹理，低声道：“你不知道慕泽轩有多喜欢慕清婉。你们都不知道。”
楚昀看她提到慕清婉的时候双目无神，心想，沈云琦这是都被慕清婉吓出心理阴影来了，可别魔怔了。他刚想开口好言安慰两句，沈云琦却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求韩哲修藏起慕泽轩的骨灰的？难道是他告诉你的？”
“他昨天说的。”
沈云琦沉吟片刻，“他怎么什么都告诉你。”
楚昀连忙表态，“我又不会乱说。”
“真不是因为慕清婉的骨灰？我总觉得，你该不会是怕我内疚才这样说吧？”沈云琦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了楚昀一眼。
楚昀语气真诚，“绝对不是。嫂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闻言，沈云琦就没有继续跟他掰扯，素白的手执起紫砂壶，手腕翻转，茶汤倾泻而下，颜色橙红，是正山小种。松香浸透，萦绕鼻尖。她把倒好的茶递给楚昀，道：“楚昀，你知道吗？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在我嫁给泽轩之后，之前所有的熟人都和我断绝关系了，甚至我爸爸……毕竟当初是发生了那种事。你很难得，还肯帮我那么多次，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了。”
“发好人卡吗？”楚昀哭笑不得地接过杯子。
沈云琦佯怒地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润润的，她继续说：“我说真的。除了韩哲修和你，基本上就没人愿意搭理我了。婆婆对我很好是没错，但是……终究不是我自己的朋友，她是长辈。”
楚昀手里捏着莹润的杯子，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为了慕泽轩付出这么多，他还这样对你，野女人一个接一个地找，难道你就没想过离开他？”见沈云琦奇怪地看他，他连忙摊手，“随便问问而已。我可没劝你跟他离婚，你别去泽轩面前告我的状。不是说是朋友嘛，那你就把我当你那个什么……男闺蜜，我听听你的想法。”
沈云琦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楚昀的视线就跟着她上下移动的清瘦手指，等着她说话。
沈云琦声音很低，像是梁上燕的呢喃，楚昀几乎听不清。
她说的是：“楚昀，等你真的很爱一个人，不仅仅是喜欢的时候，你才会明白的。这种注定会输得一败涂地的爱情，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我怎么会不早点抽身？但凡我可以少一点喜欢，哪怕只有一点，我都绝不会放任自己到这个境地。你知道有多少人说我犯贱吗？”
楚昀心里一动，他想说些什么，但沈云琦显然没有想听他说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认了。犯贱也认了。我只是受不了慕清婉，她的骨灰，或者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柳晴冉。我都完全不能容忍。不然我当初为什么求韩哲修把慕清婉的骨灰藏起来？慕泽轩知道骨灰在韩哲修手里，但韩哲修在西班牙，所以他是找不到的。我当初就是打这个主意的。”
楚昀默默喝了一口茶，茶香沁透心脾。
沈云琦垂下眼睑，敲定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我为了和泽轩在一起，实在花了很多心思。如他所言，我确实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
楚昀说：“慕泽轩很幸福。”
沈云琦蓦然睁大眼睛。
楚昀的手指颤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去抓住沈云琦的手。但他怕把她吓跑了，所以只握紧了茶杯，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一双桃花眼流转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慕泽轩很幸福。他有人这么爱他，很难得。他却根本不知道珍惜。”
沈云琦摇了摇头，意味不明道：“楚昀。你也很幸福。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看泽轩不懂珍惜，但你呢？你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有需要珍惜的。”她笑了笑，“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楚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也是这样吗？”
沈云琦眼底带着疑惑，和他对视。过了一会儿她才移开视线，声线有些不自然的紧涩，“韩哲修他……”
楚昀没有纠正她说错了，他指的不是韩哲修，只是笑了笑，“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不会告诉泽轩的。”
“他也不会在意这些。”
话聊到这里，似乎有些沉重了。沈云琦和楚昀都不再说话了，相对默然地开始专心品茶。
茶烟缭绕。满室生香。
……
晚饭沈云琦是和林悦一起在家里吃的。
餐桌上，林悦一直在说今天沈云琦走了之后柳晴冉如何如何趾高气昂，慕泽轩如何如何没良心，她自己如何如何大战渣男贱女，狠狠教训了柳晴冉一番。但是现在公司基本上所有大事都是慕泽轩做主了，慕振东一年前就逐渐放权给慕泽轩了，所以她还是没有成功逼得慕泽轩把柳晴冉从公司赶走。
也就意味着柳晴冉还是总监，沈云琦还是副总监，她依旧处处压她一头。
沈云琦心里不免要难受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