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泽轩顿了顿，道：“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我们之间当真一点信任也没有了吗？”沈云琦一张张把地上的照片捡起来，从慕泽轩的角度只能看见她低垂下去的修长的脖颈，洁白得像是玉雕。她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周围环境太过安静，慕泽轩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过，你之前很听话，我很满意。如果韩哲修没有回来，相信你也会继续让我满意下去。但是没有如果，他就是回来了。你也确实为他忤逆了我很多次。我给过你信任，只是你自己没有好好珍惜。”
清风从露台上送进来，外面的花园里种着大片大片的郁金香，开至荼蘼，香气氤氲，满室浓香。
沈云琦默不作声地捡着照片，她的手里已经积攒了一叠，半晌才道：“你对我并不好。你说的信任，是建立在我对你千依百顺的基础上。可这样是一种病态的关系，只有我一味迎合。没有一对夫妻是这样的，也没有任何一对情侣是这样的。我谈过恋爱，你也谈过，你觉得我们的关系正常吗？”
慕泽轩垂着眼，看见她的发根隐隐又有白发冒出。
他的眼底似乎缓缓划过一丝不忍，心里也不合时宜地泛出一抹心疼。但像往常的很多次一样，他克制住了这种泛滥的情绪，浓黑如鸦羽一般的睫毛遮掩住了眸里的动摇。如果不跑到他心里看一遭，没有人会觉得这样冰冷绝情的慕泽轩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他的变化和隐忍都在悄无声息间，甚至连感情都被冰封着，从不外泄。
他慢慢在满室浮动的花香中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妻子，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当初你要嫁给我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我娶你的唯一目的就是折磨你——
而不是看着你给我戴绿帽子，和别人甜甜蜜蜜。”
沈云琦终于捡完了照片，她站起身来，随手把照片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淡色的唇紧抿。等她抬头看向慕泽轩的时候，漆黑的发丝和苍白的脸，有一种奇异的冲击力。那双眼睛似乎是清澈的、生机勃勃的，但又好像是凝滞的、没有声息的。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在她身上交织混合，却又没有任何矛盾感。
像一幅水墨画。
她认真地看向慕泽轩，用力到似乎要将他的眉眼铭记在脑海里。“是。我明知道你对我无意，但还是犯贱地凑到你身边。可……”
慕泽轩有些不耐地打断她，“够了，你不过是为了沈家，说喜不喜欢的有什么意思？”
沈云琦道：“……可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尽管当初你说的只有一年。现在我怀孕了，我们以后的日子会长着，哪怕你只对柳晴冉好，哪怕你要把我的孩子给她养，我还是想和你继续走下去的，如果你没有利用我对付韩哲修。”
“我利用你了，我对付他了。所以呢？”她的话意味深长，慕泽轩自然听了出来。他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挑起她小巧的下巴，眼眸似寒潭漆星，深深倒映着她的面容。他和她对视着，视线交织在了一起，在那一瞬间，他想拒绝去思考她话里的深意。
沈云琦说：“也许我会放过你吧。你也会放过我的。虽说当初我间接害死了慕清婉，可我终究不是有意，我这一年都活在她的阴影下，以后也会活在她的阴影下。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经常做噩梦，我总是梦见你和慕清婉一起害我……你也许会说我活该，但我觉得韩哲修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不是天生就这么贱的，我值得别人好好待我。我从来没把我自己当回事，但是有人愿意拿命救我……”
慕泽轩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得可怕。“你要离开？你要和韩哲修走？那你刚才不如干脆别回来，专门回来恶心我一遭做什么？”
“我……”沈云琦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看了半晌他的样子，又高又挺的鼻梁、深井一般的眼眸、薄薄的唇，五官完美到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矜贵得让人望而却步。初见时，她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但终究是她妄想了，再好看，也不是她的。她非要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还搭上了一条人命。
“对不起。”
事到如今，她竟只有这一句话留给他。
沈云琦转身，身后是不发一言的慕泽轩，她慢慢走着，脚步踏在了地板上，又像是踏在了过往的岁月上。像是旧时代的黑白默片一样，一帧帧的回忆在她的眼前展开回放，没有声音，甚至没有色彩。想起时她的内心也毫无波澜。从她初见慕泽轩，一直回忆到她和慕泽轩第一次欢好，她攀着慕泽轩的肩头喊他哥哥，而他的目光透过她，看见的永远只是另一个人。
她坚定地往前走着，但离开慕泽轩，就像是离开她的整个世界。她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勇敢，她的腿有些软，步伐越来越慢，似乎只要慕泽轩在她身后喊她一声，她就会丧失一切力气，转身扑进他的怀里，继续忍受他对她的折磨，就像之前一样。
可慕泽轩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你会为你今天做的决定后悔的。”
沈云琦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就在她几乎支撑不住想要回头的时候，慕泽轩忽然急走几步上前来。他从后面一把抓住沈云琦的手腕，力道很大，几乎要把她的腕骨捏碎，她惊恐地回头，他就逼视着她，声音里带着森森冷意：“从来只有我慕泽轩不要别人的份，轮得到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他把她扯到卧室，像之前一样从外面把门锁上。沈云琦吓了一跳，被刚刚他冷硬得过分的表情震慑得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开始拍门，“慕泽轩，你疯了！你想干什么？放我出去！”
慕泽轩道：“省点力气吧。”
沈云琦继续拍门，“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还不行吗？你别把我关起来！”
慕泽轩没有说话，片刻后，沈云琦听到了他远去的脚步声。他竟然就这样走了？沈云琦有些不敢置信。她呆坐在地上好久，感觉到地板上的凉意透过衣衫渗进身体里，才恍惚地站起来。然后她开始查看窗户，发现窗户扣得严严实实，玻璃也很结实，屋里甚至没有一件可以用来砸玻璃的东西。她又把屋子翻了一遍，才确定自己确实没有任何逃出去的办法。
沈云琦这才知道，如果她能在慕泽轩手里逃出去，一定是慕泽轩故意想让她逃。不然她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