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护法早些年抓鬼是不凭这罗盘法器的,只是因为在投靠战家之前,遇到了强有力的敌手,被对方废去了大半的道行,不得已重新修炼才使唤上了这罗盘。
虽然祖父和大护法都未曾提起,但是战九歌却觉得,这事与二护法有很大的关系。
两个人来到了一处废弃的院落,落叶堆满了一地,殿门也有些陈旧,窗户破烂根本就不像是人能住的地方。
大护法看着罗盘上左右摇晃得厉害的金勺,勾唇嘲讽地一笑,道:“想不到这里的阴魂还真是不少。”
“大护法不如一并抓了如何?”
“有新魂有旧魂,他们又没犯什么事儿,自然轮不到我来抓。地界的阴差自然会来收他们。”
战九歌好奇道:“既然如此,那为何太后会遇着女鬼?”
大护法嗯了一声,看着罗盘久久未动,直到小金勺不再晃动了,他才徐徐开口:“这个女鬼有点年头了,已经学会寄魂之法了。”
说着,他便跳下了院子里,惊得院中的一片游魂四处逃窜。
战九歌心中的好奇也随之扩大,一同落入院中,问那大护法:“何为寄魂之法?”
“就是找一处鬼魂能寄身的地方,掩藏自己身上的阴气,让人无法找寻到她,便是寄魂之法。”
战九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反问:“这是不是就说明,连大护法都找不出此女鬼?”
被质疑了能力的大护法冷哼了一声,虽然很想反驳,不过这是事实不假。只听他啧叹一声,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搜魂针在幺儿的身上,我没带出来,所以要想把这个女鬼给揪出来、还得等白日幺儿醒了才可以。”
“呀!”战九歌没好气地环抱起了手臂,一双白玉手臂从红袍中伸了出来,交织在一起。“哪有白天抓鬼的道理?白日里阳气那么重,鬼哪里会出来?”
大护法冷睨她:“太后是在何时被惊吓的?”
“未时。”
“这不就结了?”
“……”
战九歌眯起眼睛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无法反驳。
见这烦人的少主再没说出什么惹他心烦的话来,大护法暗暗翻了个白眼,将手中的罗盘往空中一抛,顿时这座破旧的宫院上空金光大作。
战九歌唯恐被人瞧见,压低了声音略显惊诧问道:“你这是做甚么?!”
“建结界。”大护法对她是满满的嫌弃,“少主炸了我少说十几次的结界,竟然不知道结界是如何布置的吗?”
“有、有那么多吗?”战九歌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投以微笑,对他摆摆手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继续、你继续!”
废弃的宫院里头落叶横飞,隐藏在角落里面的游魂被这金光吓得不知所措,发出凄厉的鬼哭嚎声,仿佛置身人间地狱一般。
战九歌听得脑仁直抽抽,忍不住伸出手来堵上了耳朵。
那大护法低沉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落,危险又具有震慑力,将这些阴魂们压得瞬间失了声。
“既然都不愿意去投胎,就好好在这里呆着等着鬼差来接你们。若是被吾察觉你们有祸害尘世之举,魂飞魄散便是你们的下场!”
为了附和他的话一般,半空中的金罗盘倏然发出强烈的金光,所照之处,无所遁形。
战九歌双手拽着自己的耳垂,在心中默默吐槽这法器真狗腿、不放过一切巴结应和主人的机会。
结界建好之后,大护法将天上的金色罗盘收了回来,转身对战九歌道:“走了,白天再来。”
“那这里呢?”
“有结界在,他们出不去的。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出去害人,一般的鬼魂为了自己能在下一世投个好胎,不会做出这种损阴德的事来。”
战九歌摇头:“不对,若是那鬼根本就未想过投胎,只想着害人呢?”
走在前面的大护法突然停下了脚步,战九歌还当他是怎么了,就看到他缓缓地转过身来,兜帽下的牙齿森森白,竟看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护法笑得阴戾:“那就不干我事了,到时候头痛的只会是少主你。”
说罢,化了黑影往将军府的方向疾速蹿去,可想而知睡意多浓。
倒是战九歌,听罢他话里浓浓的嘲讽,只想抽出鞭子来吊打这狗护法。
这天底下唯一能制得住大护法的人,就只有二护法了,等白昼一到就拉着二护法进宫,不信那大护法不跟来!
战九歌在心中美美地打着小算盘,正想着也回将军府中去,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脚尖一点、立时便转了方向。
夜里的寒意袭身时,人总是下意识地渴求着暖意,便是燕坤泽也毫不例外。
深夜中从数不清的奏折里抬起头时,燕坤泽累的瘫在椅子上放空自己的脑子,唯一记得且反复回想的也就只有在白日里淑宁宫中时的情景。
那双手抚过他的手心,手指。
引起颤栗的,是帝王那颗冰冷的心。
他突然觉得这个寒夜好冷。
朕一定是疯了,才会对着后宫的妃子浓情蜜意时,将她们幻想成自己的侍卫、大燕的将军!
眼前这个妃子平时很得燕坤泽的宠爱,可今日他吻上她时,却觉得索然无味。
差在哪里了呢?
燕坤泽的脑子里有一道人影闪过,登时心凉了半截。
他推开那妃子,粗重的呼吸渐渐平息下来,在那妃子不明所以地问了一句:“皇上?”
之后,燕坤泽便挥了挥手,无力又无助。“你退下吧。”
那妃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正欲说些什么,就被召唤来的宫人直接拖着带走了。
耳畔仍旧是带着惊诧之意歇斯底里的呐喊声,燕坤泽叹了口气,跌坐在床榻边,有些想笑、却又觉着自个儿可怜,实在是笑不出来。
没过多久,总管徐元踌躇着上前,弯着腰小声问道:“皇上,可还要……翻牌侍寝?”
燕坤泽将自个儿团成团蹲坐在床边,冷冷地说:“不必了。”
“皇上。”徐元憋了半天没憋住,隐晦地提了一句:“皇上若是身子不舒服,可要尽早传太医来医治……”
“徐元。”
燕坤泽冷眼看着他,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脸上尽是淡漠,说出来的话却是极为要面子的。
“你是觉得朕那儿不行了,所以才赶走了忱妃?”
难道不是吗?徐元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却说:“奴才不敢。”
“罢了,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宣和殿内又恢复了冷清与寂静,许久之后,偌大的殿内才响起了幽幽的一声叹息。
隔着狭小的细缝里瞧见了方才全部场面的战九歌微微挪动了下自己的脚步,背靠在窗户边上,长舒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松口气,只是觉得方才燕坤泽和他的妃子亲热的画面极其碍眼。
作为一个臣子,她的心思是不是太过活泛了,要知道在皇上的眼里她不过是个有着男人身份的将军而已。
若是越过雷池这一步,不知道战家与大燕结下的缔约,又会有怎样的改变。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君臣两人隔着一道门,竟是难得同心地为各自的心事发愁。
第二天两人见到的时候,都顶着一双淡淡的黑眼圈,两两相忘、竟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看来战爱卿昨夜一夜未眠啊。”
五十步笑百步,战九歌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数的微笑:“皇上的精神貌似也不佳,应当保重龙体才是。”
从清早就开始互怼,倒让两个人发愁:他她昨晚到底是在纠结了些什么?!
上过早朝的燕坤泽精神实在不济,一夜未眠再加上窗户开了半宿,冷风袭身,有些困乏,便跟战九歌说了一声回正阳宫里补眠了。
贴身伺候的战九歌看着燕坤泽闭上眼睛熟睡后,便放下了床榻边的帘帐,退出了寝宫。
正巧碰上徐元进来,手里还捧着一顶香炉,蹑手蹑脚地往寝宫去。
“哟,战侍卫!”徐元瞧见她那俩黑眼圈乐了,战九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忙掩住了自己的嘴,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没睡好啊,瞧你那俩黑眼圈,快赶得上猫头鹰了!赶紧歇会儿去吧,这儿啊有奴才看着。”
怪不得皇上这么宠徐元,总算是知道这总管的贴心之处了。
战九歌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他拱手后便出了正阳宫。
即便是这样她也休息不得,脚下的步履仿佛生了风似的,往昨夜寻到的废弃宫院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那宫院,就越能感受到寂静与冷凝的气氛,就连路上的宫人走路都是来匆匆去匆匆,偶有两个小太监路过的时候还在交谈。
“栗子,听说了没?昨儿个阿兴路过那废宫院的门口时,突然就鬼打墙了、怎么也走不动了。”
“听说了!阿兴自个儿告诉我的,还说有女鬼勒着他的脖子,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呢!”
“真是吓人!要不是阿兴奉命要给忱妃送一样物件,谁会路过那儿啊?”
“谁说不是呢……”
战九歌瞧着俩人急匆匆地离去,心中一阵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