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水宫今日是个大日子,张太医吃完了早膳,便匆匆来了泷水宫给李迁理看伤口。皇后娘娘和泷水宫的一应宫人,心里都十分的紧张。倒是李迁理自己对这事不上心,
挽月好不容易将李迁理找来的时候,李迁理还推脱的想看林清浅的笑话。张太医好脾气的给林清浅先看完了,这才给李迁理拆了包在手上的东西。
一层层的纱布被拆开,露出了少年细弱的手腕子。李迁理本来就是个少年,还是个并不强壮的少年。这一点不光是脸上,手腕子上面也表现出来了。细细且白净的手腕子,因为长时间的抹药包着,显得有些泛白。
“看着长得不错。”张太医将手腕子上的纱布完全取下来,上手捏着开口道:“殿下,可有什么不舒服的?”
李迁理的手腕子摆在桌子上面,被拆掉那些纱布以后,还是一脸的无所谓。张太医上手捏了捏,本来还一脸无所谓的笑意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开口道:“张太医,我的手,好像不能动了。”
这句话刚开始还没有异样,只是越说越表现出来颤抖。最后的时候,李迁理尽力抬起手,的确是能抬起来,但是手僵硬的像是一点一块已经干枯的木头一般。
“理儿,你莫要胡闹。”皇后娘娘在最先反应过来的,沉着的朝着身边伺候的宫人开口道:“你们先出去。”
宫人们依次退下去,最后离开的宫人,还贴心的关上了门。屋里静悄悄的,只剩下挽月还在皇后娘娘身边。李迁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自己的手上,丝毫没有分神去看旁边。张太医的脸色渐渐褪去了红色,开始泛白。林清浅被李迁理的话镇住,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退出去的时间。
“理儿,你莫要紧张。你现在好好对张太医说说,你这手现在的什么感觉。”皇后娘娘的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饶是如此,此刻的皇后娘娘也是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藏在袖子里面的手紧紧攥着,开口道:“张太医,你也莫要紧张。先看看再说,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李迁理的脸上明显有莫名的惶恐,抬起左手捏着右手。上面都捏出了一个红印子,可是却还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少年眉头紧紧蹙着,抬头瞧着张太医开口道:“张太医,我的手没有感觉了。”
“这样也不疼?”张太医不敢真的对李迁理使劲,可是最后下手的时候,力气也是没有少多少。见着李迁理猛烈的摇头,张太医脸上的冷汗瞬间便下来了,开口道:“娘娘,借一步说话。”
皇后娘娘的表情有些冷,淡淡瞧了一眼挽月,对着李迁理开口道:“理儿,你先和小清去外殿坐一会,母后和张太医说一会子话。”
李迁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是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一言不发的起身,宽大的袖子将右手掩在里面,飞速的起身离开。林清浅接收到了皇后娘娘的视线,立刻起身追在李迁理的后面离开。
挽月跟在两人的后面,抬手关上了门。薄薄的木质门框,竟是将整个大殿的光线都拦在里面,一丝一毫都没有外漏出去。不多时张太医离开了,皇后娘娘的门却是一直都没有开。
李迁理出了皇后娘娘的寝宫,不顾身后宫人的呼声,快步的走过了悠悠的九曲长廊。最后一转弯,进了冬日里面来人甚少的凉亭。少年背对着凉亭,僵硬的像是一块石头。林清浅从后面追上来的时候,看到了就是这样一副样子。
“四殿下。”林清浅坐在李迁理的后面,轻轻的出声唤了一句,开口道:“你莫要这个样子。”
离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着林清浅朝着这里匆匆跑来。心里没有多想,便跟着也过来了。林清浅瞧见离琴,吩咐让对方去拿一件披风过来。已经快到年关了,凉亭这里冷的很。
很快离琴将披风拿过来了,林清浅将披风系在少年单薄的背上。薄薄的寒气已经开始在少年的身上蔓延,林清浅站着在李迁理的身后。看不见少年的表情,却能瞧见少年微微颤抖的身子。像是寒风里面的一枚落叶,整个人被寒风蹂、躏、着。
“丑女人,我的手坏了。”
在林清浅以为李迁理一直不会说话的时候,李迁理忽然出声了。少年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低不可闻的开了口。
林清浅本来坐着就有些冷了,没有料到李迁理会忽然说话。脑中纷乱的思绪顿时烟消云散,林清浅起身上前两步,手轻轻搭在李迁理的背上,开口道:“不会的,会治好的。张太医没有法子,还有李太医王太医。”
话是这么说,但是林清浅心里其实有些没有底。这不是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这个年代是得了小病运气不好一点都会死人的。李迁理的手连个系统的检查都不能做,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
“不行的,张太医是宫里医术最好的。”李迁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颤抖的身子更加厉害,开口道:“你不知道,当时那宫女去手里的铁片朝着父皇去的时候,我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林清浅一直都挺了解这个少年的,这个少年没有什么坏心思。可能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没有在意过这个儿子,可是在少年的心里,父皇永远都是血脉相连的人。
“后来我在母后的泷水宫住了这般久,父皇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这些话已经在李迁理的心里憋了很久了,心情情绪爆发,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开口道:“其实母后每天夜里都会来我屋子里面看我,母后很担心我的手。”
林清浅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皇帝陛下忙的很,自打李迁理受伤以后,各种上次鱼贯而入,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泷水宫。当日没有受伤的安平公主,皇帝陛下日日都要去看看。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李迁理抬起眸子,眸里里面带着浅浅的红色。少年的眼圈泛着红色,两片薄唇一点颜色都没有,开口道:“我的手真的好不了了,母后一定会很难过。大哥的意外发生以后,母后便已经很难过了。”
林清浅的手一直搭在李迁理的背上,少年的慌张找不到一点依靠。李迁理忽然转身,抬手将林清浅的手揽在怀里。少年一双手冰的像是石头,贴着林清浅的手,全然是一片入骨的寒意。
“你若是相信我,便不要这般慌。”林清浅没有抽出来,两只眸子带着认真,紧紧的盯着对面的少年,开口道:“我告诉你,就算是手永远都好不了了,你还是可以做龟兹国的皇帝。皇后娘娘希望最后登上大位的人是你,你明白吧。”
可能是林清浅的视线太过认真,李迁理的目光落在林清浅的身上,颤抖是身子渐渐平稳下来。只是手上的力气一点都没有消退,已然将人紧紧抓在手里,开口道:“可以吗?我的右手以后再也用不了了,我还可以完成母后的期望吗?”
“你不能不可以,你必须可以。”林清浅的语气掷地有声,冷静的告诉对面的少年,开口道:“你是皇后娘娘最后的依靠,若是田家因为东园游的事情对你和皇后娘娘存了旁的心思,皇后娘娘便只有你了。”
这些话李迁理以前也想过,只是每次都虚虚的想一下,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多的东西。现在全都摆在自己面前。像是一道晴空劈下来的利刃一般,李迁理觉得有些疼。
这可能就是成长呀,林清浅看着眼前少年失神的模样,心里默默的想着。每一个被护着的人,被生活给了沉重的一击以后,总是忽然长大。鲜血淋漓的成长,最是刻骨铭心。
后来李迁理便不在说话了,只是将林清浅的手紧紧的捂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一般。林清浅的从最开始的冰凉入骨,慢慢的开始沾染上了暖意。最后的最后,林清浅的手心出了淡淡的汗。
“我们回去吧,母后应该等急了。”李迁理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清浅,豁然起身。披风扬起一阵浅浅的风,林清浅的一缕头发被轻轻扬起。
林清浅自己都没有意识道什么,只拍了拍有些僵硬的腿。还未站起来的,便见着李迁理抬手解下身上暖融融的披风。抬手搭在林清浅的身上,却是因为右手的不配合,披风的两条带子怎么都系不上。
“没事的,我来吧。”少年又快要生气了,林清浅瞧着李迁理紧紧抿着是唇角的,开口道:“方才你匆匆跑了出来,皇后娘娘心里已经一直还担心你呢。”
李迁理眼睁睁看着那两条不听话的带子在林清浅的手里,乖顺的听话。女子莹白如玉的手指,两下便系好了带子。适时的扭开头,李迁理没有让人看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只听见声音淡淡的,开口道:“我们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