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皇上在吗?在吗皇上?
棋令三千2019-05-28 20:214,430

  陈谨言金口不开罗伊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御书房里待着,瞧着屋里没有伺候的下人还主动承担了研墨的活儿。

  陈谨言看了她一眼,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默认了她的行为。

  从各地呈上来的折子中,除了加急的军报,鲜有什么紧急的事务,罗伊研墨的时候不小心瞄了一眼,甚至看到某地的官员在奏折上说该地有一种名为芒果的水果,甚为罕见,问皇上要不要尝一尝。

  陈谨言揉了揉太阳穴,落笔时龙飞凤舞一个大字——阅。

  除此之外还有请安的、问好的、邀请圣上出宫赏景的……陈谨言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落笔全都是相同的一个字。

  罗伊不是故意要看的,奈何屋内就他们两个人,陈谨言又没刻意避着她,所以每次垂头时总会不可避免的瞄到其中一些内容,看着看着又恍觉不对劲儿,于是收回视线盯着门窗上映出的那道笔直的身影看。

  那是穆以舟的影子,她知道。

  门外站着的那么多人中,只有他一个把背挺得笔直,像是山的脊梁,不会被这世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压垮。

  她用眼神描摹出那人投在窗纸上的轮廓,每一笔都是令人胆战心惊的熟悉。

  “仪妃在想什么?”

  大约是终于看完了手边那摞画风诡异的奏折,陈谨言冷不丁开口。

  罗伊迅速收回视线,墨也不磨了,改为给身旁这人捏肩膀:“想回头一定要让臣妾宫里的小厨房多做几样新品出来。”

  她眼神似嗔似笑:“依臣妾看来,皇上可能更爱臣妾宫里的甜品罢了。”

  她眼尾上挑,说话时带着女儿家的娇羞,却并不显得做作。

  陈谨言失笑,趁着罗伊收手的间隙身子往后一靠,道:“还说不怨朕,朕看仪妃的怨念都快要把朕给淹没了。”

  男女间的埋怨不叫埋怨,而叫情趣。陈谨言深谙这一点,因此乐意顺着她的话头接下去好陪她演完这场情深义重的戏,就是说话时止不住在心里吐槽,想穆以舟早前一定是被美色迷了眼,才会觉得这人是个任人拿捏的小白兔。

  分明是个笑里藏刀的狐狸才对。

  两人又各自心怀鬼胎的说了会儿话,因为都是隐藏情绪的个中高手,所以气氛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谐,直到有宫人在门外禀报,说兵部侍郎在殿外求见。

  罗伊有眼色的很,听见这话当下便请旨告退,然后不紧不慢的退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不可避免的和穆以舟打了个照面,罗伊犹豫了两秒,依着来时的模样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穆以舟回以一个点头。

  她来时只带了青萝一个人,偏这人刚刚还被她遣走了,所以眼下只得自己一个人走回去。

  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就是跨出这一层院子时对着守在门口的禁军愣了一愣。

  她脚步一顿,问门口脸生的守卫:“你们闻大人今日没来吗?”

  自从两人上次在御花园见过后,罗伊再也没见过闻世栎,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本来男子就不能随意出入后宫,可他作为禁军统领,这种时候却不在皇上身侧随行实在没道理,再联系他之前的反常……

  罗伊皱了皱眉,见被她点名的那守卫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又把头垂下去,说闻大人近日家中琐事繁多,已经有几日未曾进过宫了。

  “哦……”罗伊应声,晓得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再问下去怕是不合适,便点点头没再回复。

  宣宜殿因为多了两个人而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她到时正听见青萝好声好气地劝着林谣袅把药吃了:“娘娘还是先把药抹了吧……您这样拒不合作我们家主子也不会早回来个一刻啊!瞧您这脸晒得诶……不是你不和我一起劝着你们娘娘自己在旁边掉什么泪啊……”

  中间还夹杂着她和月华说话时气急败坏地声音。

  林谣袅摇头,年纪不大主意却正的很:“我就要等姐姐回来!”

  “我的祖宗诶……”

  “等我做什么?要我亲自给你抹药吗?”

  青萝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了自屋外传来的声音,回头看见来人的瞬间差点喜极而泣,眼巴巴地瞧着罗伊拾阶而上,小跑了两步迎上去,苦兮兮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罗伊赏她东西时都没见她待自己这般热情,想来确实是被屋里那两位祖宗折腾惨了,以致看罗伊的眼神跟饿狼一样,闪着森森的绿光。

  罗伊眼睛弯了弯,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药膏,走到林谣袅跟前。

  林谣袅本来在椅子上坐着,见她回来了眼睛一红立马就站了起来,谁料腿还没打直就被一双手按着肩膀又给压了下去。

  罗伊笑盈盈的,先是拿指腹擦去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又打趣了她两句“爱哭鬼”,然后才用手指剜了一块儿药膏均匀的抹在她脸上。

  药性偏凉,抹在脸上冰冰凉的,对于缓解晒伤有奇效。

  罗伊半蹲在地上,林谣袅便高了她半头,然而不等她开口,后者又主动弯腰将脸凑了过来,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小鹿一样惹人心生怜惜。

  罗伊哄她:“真乖。”

  她神情严肃,怕自己下手重了小孩儿会疼还特地将力道放轻了许多,因此这个上药的过程持续了好久,直蹲的她腿都麻了才反手将药交给一直候着的青萝,然后拍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

  林谣袅自觉给罗伊添了麻烦,垂着脑袋不大敢看她,罗伊眼睛一弯,在椅子上坐下后隔着一张桌子探手过去轻挠了下她的下巴:“眼睛也红,脸颊也红,袅袅不如改名叫红红好了。”

  “多应景。”她笑道。

  林谣袅一点都笑不出来,听她这么说半是羞恼的看了她一眼,眼圈却更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嗓音轻轻柔柔的唤她:“姐姐……”

  “嗯。”

  “姐姐。”

  “嗯。”

  林谣袅一声一声的唤,罗伊便一声一声的应,直唤得自己忍不住哭出来才算完。

  她明明可以忍住不哭的,可偏偏这个人这样耐心的将她的委屈尽数接受,像是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会毫不犹豫的相信一样,然后将她受伤的身体托在手心,每一根指尖都带着可以抚平伤痛的神奇功效。

  罗伊又哄了她一阵儿,吩咐小厨房做几样她爱吃的菜送过来,亲自把人喂饱了才放心她回自己宫去。

  晚间时陈谨言依旧没来,却赏了罗伊许多东西,连带着宣宜殿的下人们也被赏了许多钱物,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罗伊搞不懂陈谨言这一番举动的用意为何,眼见着传旨的宫人谄笑着说这丝绸是宫里最好的料子,连皇后娘娘都没有的时候谦虚的弯了弯眉眼,道:“承蒙圣上厚爱。”

  第二天,先前宫里那些关于“仪妃失宠”的流言悄无声息地没了踪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下罗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忍不住就要猜陈谨言如此行事的原因,奈何百思不得其解,刚翻了个身预备自暴自弃就听见窗口那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响算不得大,但由于四周环境过于安静所以显得十分清晰。罗伊留了个心眼儿,裹上外衣从床上爬起来,又顺手从桌子上拿了个烛台,这才小心翼翼地往窗台的位置走。

  走得近了能听见那声音也愈发的响,罗伊背贴着墙面,想着若是有人破窗而入她就拿手上的烛台砸过去,可她等了半晌也没见窗户那儿有什么动静,倒是她自己举着烛台的那只手酸的不行,终于妥协的将手臂放了下来。

  窗外的窸窣声渐渐弱了下来,罗伊伸出胳膊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没有动静。

  她想了想,手上微微用力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

  还是没有动静。

  窗外安静的像是她刚刚听见的那些都是错觉。

  罗伊将自己入宫以来的所作所为在脑海中重演了一遍,确定自己并未树敌后往左挪了两步在窗户的位置露出半张脸。

  什么都没有。

  院子里静悄悄的,月光下映射出来的也只有树影而已。

  罗伊胆子又大了点,整个人都出现在窗框里,视线也在院内扫了一圈,确定无人后有些疑惑地嘀咕了一声。

  “见鬼了吗这是……”

  她关窗,身子探出去半截的同时眼神不经意往右边一转,正对上一双深沉的瞳孔,吓得她心脏猛地停了一瞬,脚下也是一滑。

  闻世栎身手极快,赶在罗伊摔倒之前一手穿过窗户撑住了她的下巴。

  “……你是特意来恐吓本宫的吗?”

  罗伊心有余悸,借力站稳后瞪了闻世栎一眼。

  闻世栎浑不在意。

  他一只手撑着窗台翻身跳进来,落地时还能顾及着罗伊的站位稍稍往旁边偏了一点。

  罗伊眼尾上挑:“闻大人深夜擅闯妃子寝宫,怕不是皇上授意的吧?”

  她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责怪的表情,反而慢条斯理的踱到桌前坐下,给这位深夜来访的客人倒了杯茶:“凉了,将就着喝吧。”

  闻世栎从善如流的在她对面坐下,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一旁的空椅上。

  罗伊大致扫了一眼,是个风筝。

  “我听说,娘娘今日在御书房外问起臣了。 ”

  不等她开口问这人的来意,闻世栎便抢先一步开口。

  罗伊怔了怔,茶杯在唇边停了好一会儿才道:“啊……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随口问问罢了……闻大人就是特地来问这事的?”

  ……是也不是。

  闻世栎点头之后紧接着摇头,赶在罗伊细问之前拿下巴指了指一旁的风筝:“娘娘之前的风筝坏了,臣特地给您新做了一个。”

  罗伊:“……”

  他说的应该是两人初遇时被挂在树上的那只风筝。

  那风筝早在她宫里的小太监从树上掉下来时一并给划破了,后来大概被青萝当垃圾扔了——她没太注意,也没想过闻世栎会亲手再给她做一个,当下脸色就变了,嗓音冷淡的说了声“有劳”。

  “娘娘客气。”

  闻世栎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声线完全未因为她话里的疏离而有所起伏,让罗伊禁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作多情,可视线在那风筝上停了一瞬,她还是假装不经意的提醒:“皇上今日赏了本宫好多东西,听宫里的老人说,这可是连皇后都未曾有过的殊荣。”

  “娘娘好福气。”

  “承蒙皇上厚爱,本宫也觉得受宠若惊。”

  “娘娘过谦了。”

  ……

  这么一来二往的,罗伊觉得自己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闻世栎却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看得罗伊一阵气馁,终于愤愤的喝了口茶,不愿意再同他多费口舌。

  闻世栎却在这个时候突兀的笑了。

  他笑得很浅,眼角聚起淡淡的细纹,衬得他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他把风筝放在桌面上,借着微弱的烛光开口:“这个字,是我亲手提上去的,娘娘看着如何?”

  ……

  “还行吧。”

  半晌的沉默过后,罗伊闷声道。

  闻世栎写的是行书,行云流水的一长串,罗伊其实根本没看懂对方写的是个什么字,只是大致瞄了一眼,觉得字还不错,所以这么答道。

  她语气算不上耐烦,至少和平常比起来急切了许多,闻世栎却像完全听不出来似的,仅仅是听了她这么一句不走心的赞扬唇角弧度便又上扬了些许,然后把风筝往罗伊跟前推了推:“娘娘觉得好就好。”

  他起身,明明还有话要说,不知为何又尽数咽回了肚子里,只是敛了唇边的笑意换上一张不近人情的脸,道:“深夜叨扰,还请娘娘见谅。”

  罗伊:“……”

  这人进宫之前是街头卖艺的吗?变脸这么快!

  罗伊觉得心累,想着从桌子到窗前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便懒得再起一次身,只挥挥手嘱咐:“记得帮本宫关窗。”

  闻世栎顿了顿。

  他背对着罗伊,声音不晓得是因为夜色的缘故还是怎么,沾染了一丝凉意。

  他说娘娘再见。

  “再见。”罗伊从桌子上捞过那只风筝,心不在焉的重复。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句再见,原来真的只有道别这一层含义。

继续阅读:第四十六章 谁身上还没个旧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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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心机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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