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无人爱我,我不爱人
棋令三千2019-05-28 20:204,295

  三月后。

  万物回春。

  最早的迎春花已经开过一轮,现树枝上挂了满目的桃花,风一吹就窸窸窣窣的往下落。

  现任皇城禁军统领徐长安于三日前在家中搜出与北戎重臣来往的信件,并在随后的审问中对于自己通敌卖国一事供认不讳,已被革去官职打入大牢,在一月后流放。

  负责看守他的依然是禁军那些兄弟。

  闻世栎跟门口的两人打了声招呼,那两人便回以一个点头,然后甚为识趣的退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一个独处的空间。

  因为都是老熟人的缘故,徐长安看起来也没受什么苦,连收押监牢的环境都比其他人要好上许多,就是久未打理,下巴上已经生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平白生出一股沧桑感。

  他即使身在牢中也不忘遵循上下级之礼,见着闻世栎后先行了个简单的军礼。

  闻世栎摇了摇头,语气里多少有些可惜:“想不到……你竟是许相的人。”

  徐长安眼神暗了暗:“许相他……于我家人有恩,我入禁军队伍之前就应承过来日他若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万死不辞。”

  闻世栎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徐长安的家是他率人去抄的,所谓的“铁证如山”也不过是他找人代笔写的一封伪证,但这事只能如此解决,毕竟现在还不是和许相撕破脸的时候。徐长安也心知这一点,于是坦然的接受了皇帝给他按下的这个罪名,只是……

  徐长安突然跪在地上给闻世栎磕了好几个头:“我的家人是无辜的,还请将军能替属下多加照顾,属下来生定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被嘱以重托的人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只盯着地上的人看了好一会儿,转身离开之前嗓音冷淡的回了一句“你自己的家人,自己照顾”。

  等到徐长安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眼眶瞬间就红了,顺势又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下一次抬头时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蓦的出声叫住了闻世栎。

  闻世栎诧异的扭头,见徐长安还跪在地上,脸色甚至比刚被自己发现他其实是许士连安插在宫中的眼线时更加难看。

  本能的,他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不等他把眉毛蹙起就见对面的人一脸羞愤的垂下了头,声音里也包含着满满的自责:“属下之前,得许相的命令,以您的名义给仪妃娘娘递了封信。”

  “什么?”

  闻世栎惊诧,连忙上前了几步问:“许相因何要你给她递信?”

  “这属下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自仪妃娘娘入宫那日起,许相便嘱托我要盯紧她,恰巧那日我巡防经过,想着许相的吩咐便进去看了一眼,听见仪妃娘娘正与您商量着出宫……”

  当天晚上他便出宫将这件事告知了许相。

  许士连沉吟一会儿,脸上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问他可有闻世栎的亲笔书信。

  徐长安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从身上翻出了一本书递过去——那书页里有闻世栎亲手留下的批注,许士连便唤来了府上的先生,仿着闻世栎的笔迹写了一封信封好:“明日把这封信交到仪妃手上。”

  “信上写了什么?”闻世栎声音顿时冷了好几个度。

  徐长安抬头看他一眼,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当下将头埋得更低了些:“明卿心意,不敢有负,然大事未成……”

  然大事未成,肩上所担一日不曾轻放。今太子年幼,国权万不得已交于庶子手上,然而国之正统不可颠覆,颠之则家国皆倾,还请娘娘莫要忘了初心……

  后面其实还有,但已经不重要了,大意就是劝她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大事,又哄着她说“待得此间事了,你我才可肆意江湖”。

  这些话他不说闻世栎也能猜到,徐长安便选择了闭嘴,一眼都不敢抬头。良久,才听见对面传来的暗哑的声音:“……信是什么时候交给她的?”

  “三个月前。”

  闻世栎:“……”

  所以这中间的三个月才千方百计的拦着他不让他入宫,就是怕两人当面对峙之后戳破了他们的阴谋,可怜他还觉得奇怪怎么明明一月之约已到,他却连对方的半点消息都没收到……

  他闭了闭眼,努力压制住胸口翻涌的怒气:“这三月中我托你转交的信……”

  “都在许相那儿。”徐长安抢先答道。

  闻世栎深吸一口气,两手在身侧握拳,手背上的青筋一根一根鼓起,再睁开的双目腥红,恨不得将徐长安从牢房中拉出来痛揍一顿才解气。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找仪妃解释才是,告诉她那封信不是他写的,他……也从没生过一星半点要利用她的念头。

  好不容易熬到深夜,闻世栎轻车熟路的翻进了宣宜殿。

  仪妃的卧房内并没有亮灯,想是人已经睡下了,闻世栎站在窗口处踌躇,想着屋内的人这时候大概不是很想见到他,便停在了外面,只轻轻扣了两下木框。

  “娘娘。”他唤。

  屋内什么声音都没有。

  闻世栎等了一会儿,抬手又将窗框上扣了两下,压低声音开口:“臣没有写过那样的信。”

  屋内还是没有人回话。

  “臣……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他垂下眼帘,口中吃了黄连一样的苦:“你若是不愿意听我解释……”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假如屋内的人真的不愿意听自己解释的话,她又该怎么办。

  闻世栎瞳孔里一时没了色彩,凝神听了半晌发觉仪妃还是没有半点要回应他的意思后整个人都沉默下来,和往日里被他寻了的压城一个样儿,头顶的耳朵都垂了下来。

  他张嘴还欲再说,却耳尖的听见墙外有夜巡宫人的声音,立马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压低声音道:“娘娘好生休息,臣明日再来。”

  话音一落闻世栎便打算离开,转身的刹那却福至心灵一般突然转了方向,难得强硬的推开窗户一跃跳了进去:“娘娘……”

  他本是觉得两人之间若是有了误会就该尽快解决,否则只会越拖越深,却没想,屋内压根就没有人。

  窗外的月光争先恐后的跑进这间屋子,又颇为殷勤的替他将这屋里的大多数角落都照的透亮,然而无论哪个角落,都没有他想见的那个人。

  屋内摆设被擦拭的很干净,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给人一种这屋里的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马上就会回来的假象,然而……

  闻世栎抬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他方才用来推窗的手上沾了一层灰。

  下人们只记得打扫室内而忘了窗户,或者说,她们根本就不敢打开这扇窗,怕被人发现她们千辛万苦藏起来的秘密——宣宜殿对外同一口径说是仪妃娘娘因为姚嫔的事大受打击,身体不适,不便见客,实际情况却是,身为堂堂一宫之主的仪妃娘娘,已经失踪三个月了。

  而眼下这位失踪了的仪妃娘娘,正坐在某个山头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看落日。

  穆以舟坐在她旁边,脚腕上还缠着纱布。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郑尧轻轻转了一下他的脚,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顺着额角流下来的冷汗眯眼道:“你这腿少不得得养两个一百天。”

  于是三个月过去了,穆以舟脚上缠着的纱布还是厚厚的好几层。

  罗伊偏头睨了她一眼,忍痛把手里的鸡肉分了一半儿给他:“你要吗?”

  “不要!”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郑阮软厉声拒绝,说话间还对着罗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转头朝向穆以舟时一张脸却笑得见牙不见眼:“穆大哥你饿了吗?刚好我在厨房给你炖了猪蹄,你要尝尝吗?俗话说得好,以形补形……”

  郑阮软话多,一旦张嘴就停不下来,罗伊听得耳朵都起茧了,难为穆以舟还能始终笑眯眯看着她,直看得她脸红心跳,一句话磕磕巴巴半晌说不完全。

  罗伊在心里鄙视他:嘁!用美男计算什么英雄好汉!

  但不得不说这一招还是很有用的,至少郑阮软被美色迷得五迷三道,明明是一身束腰男装却偏在脸上生出几分娇羞来:“要不,我把猪蹄给穆大哥端上来?”

  “不必劳烦郑姑娘了……”穆以舟温声拒绝,只可惜话没说完就被郑阮软一挥手甚是豪迈的打断了:“叫什么郑姑娘啊,多见外,你就叫我阮软就好了。”

  穆以舟从善如流的笑了笑,再开口时果然没再叫她郑姑娘,却也没如她的愿就是了:“本来暂住这里就已经很是叨扰了,怎么还好意思麻烦你……”

  “不麻烦不麻烦!”郑阮软心直口快,随即固执的将话题又重新拉了回去:“那穆大哥要去尝尝我亲手给你做的猪蹄吗?”

  穆以舟:“……”

  他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罗伊。郑阮软见状,立马也朝她投来一个阴森森的眼神。

  突然被祸及的罗伊:“……”

  “都看我干嘛?”她慢悠悠的咽下了口中的鸡肉,随即用手背抹了一把油乎乎的嘴角:“我才不掺和你们俩的事呢。”

  说着,为了证实自己这话的可信度,还身体力行的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们留出一个更大的空间。

  郑阮软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深沉的点了点头,意思是你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招人喜欢,好在还有些优点,然后殷勤的把视线又转向了穆以舟,期期艾艾道:“穆大哥,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穆以舟又看了眼一脸“事不关己”的罗伊,长长的叹了口气,胳膊搭在郑阮软肩头借力站了起来:“走吧。”

  罗伊埋头苦吃。直到身侧除了风声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之后才极缓的抬起头来,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半晌没能移开视线。

  手里的鸡腿也在此刻显得索然无味起来。

  罗伊心里突然升起一股郁结之气,眉毛越皱越深,最后索性将手中的鸡腿用力扔在了地上。

  山顶地势不平,鸡腿落在上面后并没有立即停下来,而是借着地势又滚了两圈,荡起一地的灰尘,就像当日在林逸殿见到的浓烟。

  穆以舟和刘良打斗的时间,罗伊已经摸清了被画像挡住的墙面上的暗格机关,手指稍一用力墙面便凹陷进去了几分,再一用力,脱落下小片的墙壁,刚好露出一个形状诡异的空间。

  罗伊从怀里掏出陈隆安给她的那块玉佩,刚刚好完全卡进去。

  那边两人打的热火朝天,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罗伊抬眼往又出现的一个密室看了一眼——新的蜜汁在他们现在所处的密室下面,只不过没了通道,要想进去就只能往下跳。罗伊眼神好,看见底下的密室右侧墙上开了一条通道,估摸就是通往宫外的暗道。

  她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世上所有人都在算计她。她爱的,爱她的。既然无人真心待她,她又为何要如此尽心尽力地帮他们?不如……

  她眼神暗了暗,抬眼刚好看见穆以舟摔在她跟前,于是电光火石间,她眼前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定格在那座为许恒立的空冢。

  你还想再害死他一次吗?

  突然冒出的念头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心脏,罗伊一时慌的手脚发抖,见得身前的人往地面上吐了一口血水后却奇异的又镇定下来,眼底随即涌上一抹坚定。

  两层密室之间的高度不算太高,罗伊惦记着穆以舟脚上有伤便打算拿自己当肉盾,谁想就在两人坠落途中,穆以舟突然抱着她用足尖点在墙壁上借力缓冲了两次,最后抱着她稳稳的立在了地上。

  罗伊耳朵贴着他的胸口,在那一刻听见的却不是两人几乎同频率的心跳声,而是脚骨彻底断裂的声音。

  穆以舟额头上浸出了重重冷汗,放开她后脚下一个趔趄单脚蹦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好一会儿才扶着墙壁站稳。

  ……

  就这样吧。罗伊在心里叹了口气。

  从今以后,我们彻底两清了。

继续阅读:第七十三章 重见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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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心机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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