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大猪蹄子
棋令三千2019-05-28 20:194,358

  罗伊恍惚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梦里有人好声好气地劝着她喝药,没得到回应也不恼,指尖轻轻柔柔的拂过她的额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然后接着哄她喝药,出口的话里含着无数的耐心。

  但她还是不听话。

  紧闭的唇也好喉咙也罢,每一寸骨血都写着“恃宠而骄”四个字。

  她想听那人再哄她两句,期待的心尖翻涌起一阵一阵的热血,像一只翘首以盼活鱼的野猫,尾巴绕上投食之人的手腕,牙尖也抵在那处,半是讨好半是威胁。可人类并不会被家宠的利齿吓到,而是弯着眉眼拍掉缠在自己腕间的尾巴,骗小孩儿一般敷衍的把手中的活鱼往前递一分,然后不等锋利的齿刃咬上,又憋着笑收回来。

  惹得人心头发痒。

  罗伊生气了,闭着眼更不愿意把嘴张开,可那人不知从哪儿学来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方法,于是她感受到有一条湿软的东西在自己唇瓣上舔了一舔,然后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口腔中。

  舌尖顶着上颚迫使她不由自主地把紧咬的齿关打开,连带着又一路过关斩将似的连喉道也被打开。

  然而太容易被人攻略的下场就是顺着那人的舌尖滚进喉道的并不知什么想象中香甜的东西,而是扎心裂肺的苦。

  药味儿在口腔中蔓延,把舌根都染上了苦,她于是后知后觉的恼怒,努力睁开眼想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诓骗她。

  暖黄色的烛光顺着撑开一条缝的眼皮落进眼睛里,连带着还有一声惊喜的“你醒了”一起飘进耳朵。

  罗伊虚弱的眨了眨眼,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描绘坐在自己床前那个人的脸。

  ……

  哦……这次也不是他……

  闻世栎虽说坐在了床边,手指张张合合却不大敢碰她,只能转过头去看一旁捋着胡须笑得老头儿,脸上露出一个清晰的笑:“她醒了……”

  “老夫又不瞎!”到了夜间脾气更加暴躁的大夫没好气的回道,唇边却也不由自主地溢出了一声笑。

  “行了!”他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眼睛向外走:“能醒过来命就算是保住了,回头我再开两副药,你记得每天给她喂就成。”

  开门的时候有月光偷偷潜进来,打着呵欠的老头儿抬头望了眼天边的圆月,想着他一把老骨头还要被人从被子挖出来跟着这群年轻人熬夜,实在是难为他了。

  他感叹的叹了口气。

  屋内闻世栎送走大夫后又急急的冲回床边,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从一旁桌子上的茶壶中倒了杯茶,然后扶着罗伊从床上半坐起来,把茶杯递到她嘴边。

  罗伊脑子其实还是昏昏沉沉的,整个人的行为都被闻世栎带着走,水也只喝了一口便再也喝不下了,于是又被闻世栎小心翼翼地放回了床上,低声道:“还很累吗?”

  罗伊眨了眨眼代替点头。

  “那你接着睡吧。”闻世栎体贴的吹灭了摆在她床头边的蜡烛,把声音又放低了几分。

  这声音就和梦中那个有点像了。可她清楚的知道不是。

  被子下的手无意识攥紧,于是那个小小的东西便贴着她的掌心往里又陷了几分,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带着她重新跌进起伏不定的梦境中。

  幸好的是这次有阳光撕破屏障冲了进来。

  那老大夫不知道给罗伊喂的什么药,效果立竿见影,第二天一早罗伊就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那会儿天还没亮,连趴在她床边守着的闻世栎都没醒,只不过他一向谨慎,周围稍微有点声响就能把他惊醒,因此几乎是床上的人挣扎着动弹了下身子的瞬间,闻世栎就从浅眠中醒了过来。

  本就半梦半醒的大脑不需要耗费太多时间在“清醒”这一项工作上,闻世栎反应神速的起身倒了杯水,然后折回来半搂着罗伊把她支起来,将茶杯递到了她唇边。

  因为脱水的缘故,罗伊的嘴唇上全是一层又一层的死皮,张嘴时弧度稍微大了点都会造成皲裂,然后有轻微的血腥味儿在舌尖缓缓蔓延开。

  闻世栎因此又低声安抚道:“小心点儿。”

  罗伊点点头,重新把嘴唇贴上碗沿时还是大口大口的往下咽,仿佛自己半辈子没喝过水了似的,而被咽下的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的茶终于冲淡了喉咙里的血腥味儿。

  “我……”

  她尝试着开口,刚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自己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无意识收了声。

  茶杯已经空了,闻世栎转身又倒了一杯回来,托着罗伊的后颈喂她喝下去。接连受到温水滋润的嗓子终于恢复了一点原本面貌,至少出口的声音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难听:“我昏迷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一天……”闻世栎半侧过身子把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转头回来的同时开口:“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罗伊试探着动了动肩膀。

  闻世栎本意是想问她有没有头疼眼花这一类的症状,谁想这姑娘这么实在,眼珠子一转就开始折腾自己,于是晚到的痛感顿时张牙舞爪的滚遍了她全身,仿佛浑身的骨头都被拆开碾碎了一般。

  “嘶……”

  罗伊没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痛呼。

  最开始被赫连容一行人带走并进行惨无人道的虐待的时候,罗伊是有痛觉的,只不过时间长了感觉神经也就麻木了,更何况到了后期她一天中清醒的时辰绝对不超过三个时辰,于是再重的伤在梦里熬一熬也就过去了。后来被闻世栎他们救出来,连阳光都没来得及多看一眼就晕了过去,自然也没顾得上自己这满身的伤……

  这么一想昏迷不醒对她来说还是件好事。

  细长的脖颈后仰,连带着背部稍稍脱离了床身一点距离,只可惜刚刚离开一个指甲盖儿那么远的距离便又脱力一般坠了回去,然后重温了一次堪比骨骼裂开的痛。

  ……造孽。她在心里想。

  任谁天还没亮就被人从被子里挖出来都不会开心的,更何况被挖出来的大夫昨天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睡,因而接下来几天里那大夫都没怎么给罗伊好脸色看,熬药一类的小事也全都交给了他身边那个小药童。

  罗伊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就是时间长了隐隐觉得那小药童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可具体哪里怪了又说不上来,而一旦她把疑惑的眼神投过去,那药童又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然后冷着一张脸把药端给她:“喝吧。”

  态度恶劣语气生硬,活像罗伊欠了他八百两银子。

  闻世栎有事被他带来“追捕逃犯”的那帮兄弟们带走了,罗伊一个人靠在床头,端着药碗喝了两口,先是谨慎的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年轻人,然后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得罪过你?”

  药童“哼”了一声把头扭到一旁,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你就是得罪我了”。

  罗伊愣了愣,仔仔细细在脑中回想过自己近来做的事情后更加小心的问道:“因为什么?”

  那药童终于舍得把视线分给她,语气较之之前更加不好,照旧是正经说话之前先“哼”了一声:“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

  罗伊:“……”

  这我还真不知道……她这么想着,对那药童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可那药童一点儿没给她好脸色看,垂眼一瞄发现她碗里的药已经空了立马上前把碗夺了过来,然后鼻孔朝天的走了,临出门前又似实在气不过,回头冲她吐了吐舌:“欺骗别人感情的大混蛋!”

  他做了个鬼脸,大概是希冀可以靠自己并不恐怖的鬼脸吓死她。

  罗伊难言的沉默了一会儿。

  躺下的时候心口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往外冒,罗伊撇了撇嘴,暂时把注意力从那药童身上收了回来,转而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老是硌的她睡不安稳的东西——其实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木雕,唯一可以称得上不普通的,大概是这个木雕出自前丞相之子、现皇帝心腹之手。

  应该是同一个吧……

  罗伊悄悄把它举到阳光下打量了两眼。

  她记得那时候自己把这个小木雕给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儿,也不知道穆以舟哪儿来的那么厚的脸皮,竟然又问人要了回来……这么想着罗伊突然笑出了声,在脑海中主动描绘出了穆以舟蹲在那小孩儿跟前耐着性子商量的模样。

  这东西被她随手扔给别人的时候还是一个半成品,再回到她手上就变了样——阳光点着脚尖在那木雕上走过一圈,连带着光影慢条斯理的褪去,露出一张少女的脸。

  穆以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恶趣味,放着正常的脸不用非得刻她龇牙咧嘴威胁人时的表情。罗伊无意识模仿,眉头向中间聚拢,鼻子上也多了几道细碎的纹路。

  这些动作牵连着上下唇肉不自觉的分开,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白牙。

  过了两秒许是觉得自己幼稚,五官紧接着舒展开来,然后不大自在的抬手摸了摸鼻尖,把那个木雕放回了怀里。

  与此同时。

  陈谨言忍无可忍,终于扔了手里的毛笔。黑色的墨汁顺着他的动作甩出去几滴落在地上,也没有人在意,只听见甩笔那人压抑着的警告:“你收敛一点!”

  被警告的人脸上诚惶诚恐的忍了笑,心里却十分的不以为意,甚至不等书桌后的人重新把毛笔捡起来就有突兀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笑。

  陈谨言:“……”

  算了!陈谨言接着自己之前的动作,想这个人估摸是没救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穆以舟,实在是一想到罗伊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他就憋不住想笑。

  他眯了眯眼,想起当日那药童震惊的脸。

  穆以舟实在是演戏的一把好手,睫毛一垂眼眶先红了三分,说自己脸上这条疤就是为了救她才留下的。

  “她?屋里那个女人?”

  穆以舟点了点头。

  药童涉世未深,听不出面前这人十句话里有九句都在诳自己,只觉得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可恶的人呢?只因为恋人脸上多了一条疤就对他始乱终弃,眨眼就投入了旁人的怀抱,而这个被抛起的男人偏还是个死心眼儿,至今仍对她念念不忘。

  “我就想见她一面。”穆以舟见时机差不多了,愣是在嗓音里染上了几分哭腔:“见一面我就走。”

  他还是丞相独子的时候,鲜少有入宫的机会,闻世栎又生性不爱与人打交道,所以他确定对方绝对不会认出他这张脸。

  那药童有些心软,却还是苦口婆心的劝:“你看你长得也不丑,即便多了这条疤也不丑,何苦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穆以舟委委屈屈的没有说话。

  那药童于是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

  正想着呢那边陈谨言突然翻到一份奏折,本着不愿意掺和进他们这些情情爱爱之间的原则,他看都不看一眼的扔给了一旁的穆以舟。

  穆以舟顺手接过。

  奏折是闻世栎呈上来的。

  皇命不可违,好在那圣旨中并没有明确要求他必须在当天赶回来,闻世栎便让手下的人押送江明先行回宫,自己则指了一小拨人留下跟他一起善后,但即使是费力把归期往后拖,闻世栎也不可能在黎城待到罗伊身上的伤势彻底好全,因而粗略估算一下,大概也就是这两日,他便会带着剩下的那一队人回黎城了。

  陈谨言看了穆以舟一眼。

  老实说闻世栎何时回京并不能称得上是一件大事,甚至都不值得他多看一眼,而这个事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闻世栎回京之后,罗伊该如何安排?

  陈谨言事不关己的移开视线接着看桌上剩下的奏折。

  闻世栎目前为止还是个局外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什么都猜不出来的傻子,罗伊因何会得罪那群人?伤害她的人的身份又是什么?包括穆以舟之前那句似是而非的提醒以及在地下室里持鞭那少女似是而非的一句话……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在一起扔在他脚下,他虽然暂时没什么精力注意它们,却不代表他会永远的视而不见下去。

继续阅读:第九十一章 谁都是独一无二的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公子心机深似海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