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霜知道,自入谭府之后,苏凝月就一直都是这么一副牙尖嘴利的讽刺模样,凡是下人有一点儿对她们不敬,她一点儿也都不客气,幸而这谭府上的那些个掌事的,虽然对苏凝月的这个态度多有不悦,但是也不敢将事情闹大了,后来又有谭星为她们撑腰,那帮下人就再不敢多说些什么,可她苏凝霜又何尝不觉得在这儿过的憋闷呢。
她们是远房关系疏远到都提不起小姐,承蒙上汴京投靠时正巧是谭家大小姐的生辰,讨了个喜,才将她们留下了,知道府上的人多看不起,所以苏凝霜也没敢招惹,只是降低了存在感,期望将来好歹看在她们还算是乖顺的面子上,能够给她们许一个好人家。
谁曾想,这十五皇子一病半月没能好转,急疯了的皇后想可个冲喜的法子。
巴着念着要将女儿培养成太子妃的谭家,二话不说就送了个远房小姐出去示好。可这十五皇子,是全汴京都知道的,天生不足,痴傻暴戾,自己这个双生妹妹,自幼就汤药不断,好不容易上了汴京之后稍微调理好了些,如今又叫人当做是物品就这么“卖”了出去,对方还是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让她不担心呢!
“月儿!你别急,我去求黄公子!他既然是汴京中的官宦世家,肯定能想到办法的,大不了,大不了咱们央着他,求他收了你做妾室也好过扔到十五皇子那受苦!”苏凝霜几乎是在想到了这个法子的那一瞬间,就转身打算离开了。
“姐姐!”身后传来苏凝月凌厉声音,苏凝霜几乎都要猜出她会说些什么,只是迈出去的脚步也没有收回,稍微停顿一下,就当做是没有听见,继续向外走去。
“姐姐若是走出这扇门,执意要去找黄公子,月儿就死在这儿了!”苏凝月向来说到做到,苏凝霜毫不怀疑,自己要是真的踏出了这一步,等待自己的,很有可能就是妹妹冰冷的尸体了。
“月儿!你这是何苦!”仿佛被抽去了支撑身体的所有力气,苏凝霜跑到了苏凝月的身边,将她死死的揽在了怀里,无助的哭喊。
不消苏凝月提醒,苏凝霜自己也知道,皇后央着皇上下的旨意,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能改变了的呢。
就算是去找黄公子,也不过是徒增他的烦扰罢了,月儿向来不喜欢亏欠连累他人,自然是不会同意自己的做法的。
天色微微亮起,和哭花了脸的苏凝霜比起来,一身精致打扮的苏凝月倒反而是显得更加冷静了些,只见她拍了拍苏凝霜的肩膀,笑着同她说道:“姐姐莫要担心,说不定,这十五皇子府上,日子还要过的更痛快些呢,十五皇子这不还没有娶正室么?要是嫁过去,那我就是实实在在的女主人呢,到时候我就接姐姐过来小住,如何?”
直到上了轿,苏凝月都没有一点儿难过,脸上带着的笑容,得体又端庄。
第二日一早,苏凝霜就迫不及待想要往十五皇子府上赶去,看看自己的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是这还没能打点好,一道圣旨过来,就将她给弄懵了。
怎么嫁入的太子府,她不知道,这尊贵无比的太子妃的身份又是怎么落到她身上的,她也不知道,整个脑子浑浑噩噩的,眼里只剩下谭星谭大小姐看向她满脸不可置信的眼神。
直到那人掀开了她的盖头,冲着她呆愣的脸温柔的唤了声月儿,她才恍然明白了——原来,那日广化寺外遇到的黄公子,居然是这大梁太子。
成化十三年,太子娶妃,太子妃乃谭家远房小姐,原彬州城州长,苏添之女。太子与太子妃,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于太子登基后十二年,孝成六年,才诞下一子。
十五王府内,呆傻的十五王爷看着床上躺着的苏凝月,瞪大了眼睛,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直直的盯着她。
才睡了一会儿就被这傻子无声无息的“闹”醒的苏凝月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气若游丝的说到:“行了,快回去歇着,一会儿你皇姐到了,又要说我折腾你了,谁折腾谁啊,这生个孩子可把我害惨了,快回去睡觉,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你,你睡,你睡,我看着你。”傻王爷爬上苏凝月床,将人小心的揽在自己怀里,就像当初乳母哄他睡觉似的,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苏凝月的肩膀,大气儿也不敢出,就这么呆呆傻傻的守着她。
七月,苏凝月的小女儿梁梓恪满月,正巧小太子也刚满三个月,与妹妹许久不见的苏凝霜带着小儿子上门到访,却在门内见到了个熟悉的人影——谭星。
太子妃的这个位置,莫名其妙的就让苏凝霜给捡了便宜,谭家人心里虽然气不过,但是到底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心里只得庆幸,当年还算是没那么过分的对待苏家两姐妹,没过多久,谭星到了适婚的年纪,却只是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户人家,听说这夫婿还做了上门女婿。
谭星生的早,一对龙凤胎都已经是六岁的年纪,小小的两个人儿围在那个傻王爷的身边,呆呆的看着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女儿。
“看来是我来迟了,我这小侄女儿的第一眼没能轮上啊。”苏凝霜抱着孩子走了进去,原先面上神情淡然的谭星,却是在见到了她的一瞬间,表情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下。
“给太子妃请安。”院子里,除了痴傻的十五王爷,就只有苏凝月这么一个胆大的没跪下,反而是一脸笑的走到了苏凝霜的面前,伸手去逗弄了一下她怀中的孩儿。
“都平身吧。”苏凝霜满眼带着的都是纵容的笑意,看了一眼苏凝月之后,便叫院中的众人平身了。
后来,那一日,竟然是是她们三个,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