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清欢的脸色已经显现出一种苍白来，但是凤琨似乎觉得还不够，挑眉冷笑：“怎么，现在怕了？还是说，愧疚到连你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没有脸来见他们？”
是的。她愧疚，所以她没有脸来见那些因尚书府而枉死的人，尤其是凤老将军和凤夫人。
“说起来，这么久，我从来没有带你来看看他们，因为你根本不配，不过今天，我觉得是时候了。”似有深意的说完，凤琨也不再理会她，率先进了祠堂。
里面的一切于莫清欢来说像是洪水猛兽一般，她站在门口手紧紧抓着门框，却是无法迈进一步，就像是如果真的走了进去，那便是罪上加罪。
“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这时，屋内的凤琨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闭上眼，莫清欢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这才迈步进去，每一步都无比沉重，都万分艰难。
直到走到凤琨身边，站在牌位下方，她才停住了脚步，缓缓抬头看去，曾经她万分熟悉的人，如今只是这里两道冰凉的排位，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
两人就这么站着，沉默的气氛显出几分压抑来，良久，凤琨才取了三炷香点燃，而后跪下三拜，这才将香插上，但是他没有起身，就这样跪在牌位前。
莫清欢虽然深知现在是罪人的身份，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更没有资格去上香，但是她还是想要上香祭拜，正要去取香，凤琨却忽然开口：“父亲和母亲都是因为尚书府才亡故的。”
莫清欢的动作便就此顿住。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因为自己早已没了资格？
“你的逃避，难道不是自己也清楚这一切吗？”这次，他的声音里更多了继续嘲讽，将她本就冰凉的心瞬间冻住。
收回手，她走到凤琨身边，同样的跪下：“我知道。但是这就是你今日找我来的原因吗？”
“撕开你的伪装，看你痛苦不已的样子，确实让我心里畅快不少。”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他甚至说得有些轻松，“就像现在这样，你就该一直跪在这里为自己为尚书府所做的一切赎罪，永远痛苦，忏悔。”
虽然早已说过放下，说过释然，但是眼前这一幕，莫清欢却没办法让自己去看淡，他诛心伤人的话确实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已是一语难出。
“你现在好好看着这里，他们都是你害死的，我该早点带你来看看的，为什么别人要为你尚书府犯下的错付出代价，而你还好好的活着？”
幽微的烛火微微晃动，他的眉眼都有些模糊了，她收回视线，然后便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她说：“对不起。”然后便重重弯腰磕头，久未起身。
凤琨眼中神色微微一变，终于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紧紧盯着伏在地上的她，那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像是无奈又像是释然。
直到她直起身，他才转回视线：“莫清欢，我是真的恨你，但是……你有后悔过吗？”
眼中痛色一闪而过，莫清欢忍住要落下的泪：“什么？”
凤琨不去看她，只说：“朝堂上的时候，还有当初的一切。”
事到如今，已到如今，原来，他还是不曾信过她半分。
既然他已在心里给她定了不可饶恕的罪，又带着她到了这里，她还有什么话可以多说？
“后悔。”她只能承认，或许算是偿还。
后悔。这是她的回答，可是一切若是光是后悔就有用的话，又何故一步步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只能叹一句，天意弄人。
片刻后，凤琨似乎笑了一下，这才道：“或许我早该带你到这里来的。”
他的语气十分的和缓，没有了戾气和之前的冰凉，竟然让莫清欢有一种错觉，这和从前的凤琨很像。
可是很快她就把这个想法给否定掉了，从前的凤琨，早已回不去了，或许这些都是她的错觉，毕竟受他的冷遇太多，只这样一点缓和便让她心思恍惚。
便在这时，他又忽然出声，质问：“你恨我吗？”
莫清欢愣了愣，好一会才说：“不恨……真的。”最多，也不过是怨和痛罢了，她却是从来没有恨过他的。
听了这话凤琨没有追问真假，或许他的心里早有一番定论，他只是以回忆一般的语气说道：“三个月了，这样的日子已经三个月了，莫清欢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在恨，你说你不恨我，可是我恨你。”
他恨她是理所当然的，她也早就知道了，可是这一刻听他亲口说出来，却尤为诛心蚀骨，毕竟之前她从未想过两人还会有今天这样长谈的机会。
每一天，他都在恨，所以她受的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
“你是该恨我，以后也可以继续折磨我，如果这样你会好过一点。”不是作践自己，而是愧疚，所以想尽量弥补。
轻笑的声音自他唇间溢出，莫清欢还没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就见他起身取了三炷香，而后竟然递给了莫清欢，看着她说：“给他们上炷香吧。”
好一会过去，莫清欢仍旧处在震惊当中——他之前阻止她上香，因为她不配，而后他又说恨她，却做出现在这番举动。
倒像是原谅了她一般，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的恨没这么简单就消减。
但是她还在接过了香，手微微颤抖着，直到将一切都做完，她才站到凤琨身边。
但是凤琨却忽然又说了那句最开始说过的话：“到现在，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莫清欢仍旧是不明所以，从前的话？什么话？凤琨他到底什么意思？
然而不等莫清欢想通，凤琨已经率先解释到：“当初尚书府满门被斩的时候，我将你救出，你却直言想死，现在你可还记得？”
莫名的，莫清欢全身血液一凉，就这样僵住：“……记得。”
“记得就好。”凤琨的笑又变得有些讥诮，只淡淡挑起，“你以为今天我忽然带你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当然是让你赎罪的意思，所以你现在也没必要留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