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要怎么做，才算是双全之法？是真的就这样放她走，还是像现在这样一直把她留下，以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相看陌路，见面不识。
到底该如何？他无从决断，个中原因太多，如今更是扰得他心烦意乱。
但是往生之人，怎可回应，只有几许夜风吹过，再次惊起鸦鸣几声。
夜风簌簌吹起，一轮圆月在不知不觉间已挂上枝头，墨色夜空下他垂首跪着，背脊挺直却形容凄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风已吹尽云闭月，他才支着一条腿就地而坐，就着夜风打开了那坛酒，慢慢的一个人喝了起来。
等到酒已经去了大半，凤琨已经有些醺醺然的时候，又另一道身影从他身后的方向缓缓走近，然后就在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
凤琨醉眼朦胧，好一会才微微仰着头：“荣均，你也来看他们吗？”
“不，我是来看你的。”荣均也提了一坛酒，嗅着空气里的酒香，然后在凤琨身侧坐下，“我去了你府中，你却不在，我一想便觉得机会来这里。”
凤琨笑了起来，拍了拍荣均的肩膀：“还是你最了解我 。”
似乎是叹息，荣均道：“是啊，就连你自己也不了解你自己，不然又怎么会来这里？”
“是为了莫清欢吧？”最后，荣均还是问出了口。
凤琨没有说话，却是从怀里取出一块玉佩缓缓摩挲，动作温柔，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如此看来难得有了几分浅淡的温情。
“上元节，她看李家小姐给自己的郎君求了如意佩，便在几天后特意去了佛安寺给你求的这个，当时你拿到的时候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脸上的笑也难得的在脸上留了好几天。”
像是在回忆，荣均的语气有些缅怀的怅然若失：“那时，怎么也不会料到如今。”
随着他的话落，凤琨似乎也想到当时当日的情景，却清醒的看着面前的墓碑。
一面是从前和美幸福，一面是眼前的残忍无情，纵算是醉酒，他也不肯再去放纵。
荣均叹了一口气，揭开酒坛上封的红纸，也饮了一口酒，然后才问：“凤琨，你还爱她吗？”
“你不是说，你最了解我吗？”笑得有些自嘲，凤琨拎着酒坛灌下一口，“那你来说说，我还……爱她吗？”
“我不敢说肯定的，但是，凤琨，你对她的余情，其实比你想的还要深。”荣均认真的说，“如果在这样下去，你折磨的就只是你自己，她现在已经看开了，不论是罪孽还是偿还，她都可以释然一切，凤琨，一直都走不出来的，是你。”
“你……”似乎觉得有些艰难，他的嗓音难得的有些艰涩，“你的意思？”
“不要再折磨自己了。”荣均侧首看着他，像是心痛又像是爱莫能助的无力 ，“放过你自己吧。”
“凤老将军和夫人的死，你该放下了。”既然今天来了，荣均就没打算什么都不做、继续袖手旁观，“你上过战场，知道杀人如割草的随意，你早已见惯了生死，现在这一切，若是换一个人，你也不用这么难过，你是被自己对莫清欢的失望，困住了。”
“我之前一直没有劝你，是以为你会想通的，也知道那时还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是现在，我该说了，也该给凤老将军一个交代，让他安心了。”举起酒坛，一字洒在墓前，荣均背对着凤琨，“凤琨，若是不再相见，你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所以，放她走吧。”
放她走。这三个字说来简单，但是听在凤琨心中却似有千斤，或爱或恨，经历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最后就只能得到这三个字吗？
“荣均，我何尝没有想过让她走，我也想要她离开，可是我……”
“舍不得？”荣均默然片刻，才继续。
凤琨自嘲一笑，却是摇头：“不是。”
“那就是不甘心。”荣均是真的很了解他，“你不甘心，你们兜兜转转这么久，却是这个结局。”
“可是你要是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这个结局也改变不了，不如放她走，或许以后……”他视线远落，像是在想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接着才道：“还有机会。”
两人就在墓前将酒饮尽，又坐了片刻，荣均才道：“该回去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
凤琨回到府中却是一夜未眠，思来想去，第二日一早便让人去把莫清欢带到了自己面前。
凤琨许久没有找过她了，莫清欢刚开始还有些不解，但是到后来也就淡然了，不管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已安之若素。
然而，到底她还是低估了凤琨，亦或是太过高估了自己。
一见到凤琨，莫清欢便听他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还记得你当初说的话吗？”
他到底指的什么莫清欢不清楚，她本欲再问，凤琨却似不想多说，转身走了，莫清欢只能跟着他往前走。
离开了凤琨的居所，两人一路走，见到的人却少之又少，显然两人走的都是十分僻静的小路，许久之后方才出现一处幽静万分庭院。
这里，莫清欢是从来没有来过的。
“看什么，进来吧。”凤琨率先走了进去，见莫清欢还站在外面，不禁出声。
于是莫清欢只能继续跟着往里面走，院子里的景致确实是时十分的清幽，但又有一丝沉郁。
绕过几处回廊，闻到淡淡的盘香味道，莫清欢似乎明白了什么，脚下步子骤然一顿，脸色微微泛白。
“怎么了？”凤琨发现了她的异常，又观她面色，便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淡淡一笑，但是这笑却显得万分薄凉。
莫清欢有些退却，脚步怎么也移不开，无法再上前半步，但是原来两人已经到了房门口。
凤琨不顾莫清欢惊恐逃避的目光，伸手将门推开，吱呀一声，沉重得仿佛闭了千百年的木门，终究是被推开。
里面的一切，就这样毫无遮掩的呈现在眼前，里面摇曳的白烛光泛着冷光，令人心中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