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问斩,是从古至今一直流传下来的。因为帝王相信,秋天是肃杀的季节。
现在的菊花开得正好,而前丞相一家的问斩时期,定在了三日以后。
三天的时间,足够云惜把之前的账好好地算过一遍。很是难得的,坤宁宫今日宫门口竟然停着一架轿辇,八人抬轿,八人仪仗,气势恢宏,排场巨大。
而云惜则也是好好地打扮了一番。本身她的长相是讨喜温婉,越看越舒服的,因此如何上妆显得尤其重要。今日,她特地将细细弯弯的柳叶眉稍稍描粗,一看便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不点就红的绛唇也施了蔻脂。
一席大红镶金边祥云牡丹袍葳蕤拖地,随着走动的姿势,莲步轻移,只觉的祥云舒卷,栩栩如生,缎面全是千金难求的蜀锦制成,而头上却是简简单单一个凤冠将青丝绾了上去,只留下部分长长地垂在脑后,仿佛天上的仙子堕入凡尘。
一步一移,皆是气派。
“摆驾。”云惜勾勒精致的眸子微微的眯起,上挑的眸子是极致的古韵,随着粉黛的描摹更为撩人,“去天牢。”
轿辇前头轻轻搁到了地上,旁边有小太监忙不迭拿了个红木墩凳,云惜微微提起衣袍,露出祥云金粉绣鞋,稳稳一踩,登上了轿辇。
待贵人坐定,那递凳子的太监尖声尖气地道:“起驾——天牢——”
几乎是一瞬间的,轿夫稳稳一台,红木轿辇便稳稳地起来了。他们似乎是训练过的,脚步都及其的一致整齐,上头的云惜只听凤冠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响,冰冰凉凉偶尔擦过耳后,仿佛是权利与虚荣的味道。
青石子路宽敞平缓,一路走得很好,云惜般眯着眼睛,不禁心中暗自唾弃自己,竟也如此享受这般的服务。
忽然,她目光凌厉起来。
有一位着铁锈红的妃子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让了道。
云惜一只素手缓缓举起,举手投足都是气度。檀口微张,慵懒从容:“停。”
她浅笑嫣兮:“宫中喜欢穿铁锈红的妃子没几位,且如此身子婉约的——淑妃,你倒是独一份了。”
不急不缓的语调,恰到好处的评点,无一没把皇后的排场摆到了最大,偏偏云惜又是满脸和煦的笑意,还句里句外都是夸奖,很难不夸一句大气。
淑妃萧晩婉也是一愣,片刻以后十分不情不愿地行礼:“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只因,若只是轿辇行过,避让即可,若是轿辇停了,必是要行大礼的。
淑妃掀了掀眼皮子一看,竟也是被云惜的气势惊了一跳,转而脑子转了一转,瞬间明白了云惜这是要去哪儿,仿若是扳回了一成似的,柳眉一挑,嘴角弯弯:“天牢的路,不好走吧?”
云惜并不想理会这等挑衅,只是眉风不动,回击道:“宫里条条大路宽敞平坦,谈何好不好走?”转而轻笑,“淑妃觉得难走,怕不是鞋子不合脚,便以为人人都同你一般难走了?”
萧晩婉见云惜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还暗讽刺她不如意,郁结难舒,便哼了声儿道:“皇后,您瞧瞧,父母兄弟在天牢,相好也在天牢,莫不是你天生灾星?”
云惜听完呵呵一笑,面色没有丝毫的不快,轻轻反问:“那敢问,我夫君……?”
淑妃一时之间又急又气,俏脸都生生泛白了。云惜不再与她虚与委蛇,收了笑意,冷声道:“走。”
“起轿——”
“你!好你个云惜……”待云惜的轿辇走远了,萧晩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这皇后还能做多久!”她剜了眼身边的宫俾,“还不快扶我回宫,愣着干什么!”
天牢,正如同云惜所想象的一样一半,即使是天子的皇家地牢,也是那样的阴暗潮湿。
她看都没有去看男子牢房,只是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地往关押夫人与云昭华的地方走去。云昭华当初战场上被轩辕晔用内力一哄,如今就算没有死也只是吊着的半条命。若是能够有名贵药物治疗,也许假以时日还能够恢复健康,只可惜,如今她所在的地牢没有这样的条件,别说药物,就连寻常的饭菜都没有,竟是一些难以下咽的米糠。
云昭华奄奄一息地躺在她母亲的膝头,云夫人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女儿短短几日就变得枯燥不堪的头发,一边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云惜的声音冷不丁地响了起来,云夫人一愣,“云惜?”
“大胆!”那狱卒狠狠一啐,“皇后娘娘的名讳也是你们可以直呼的?”
云惜淡淡地看了眼云夫人和云昭华,心中冷漠下来。
从小到大原主所受过的所有苦楚,以及大婚以前的那一碗毒粥,还有一碗一碗的毁人容颜的苦药,云惜都会算得清清楚楚!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云夫人蓬头垢面,也不顾云昭华如何了,连滚带爬地跑到木杆子前头,奋力从缝隙中伸出手去妄图抓住云惜华丽的衣摆:“娘娘……反叛皇上全是云海木他一人的主意,咱们娘俩都是无辜的呀!您快去和皇上说说,皇上那么疼你定会赦免了咱们的罪!”
云惜险恶地后撤了一步,那双脏污泥泞的双手终究没有碰到她哪怕一点。
而云夫人的表情愣了一瞬间,渐渐变得狰狞了起来:“养育之恩大过天,生娘不如养娘亲呐!你作为皇后,竟是这样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么!!”
旁边的监狱里议论纷纷,都说着云惜的不是。
“是啊,我听说啊,云夫人对皇后可算是尽心尽力呢,怎么如今这样绝情?”
“啧,反叛的大事儿,能是女人一句可以左右的么?该死还得死,求天王老子都没有用!”
“你瞧皇后着服致……显然是得宠极了,还不一定呢?”
“去去去,不是你该想的事儿。”
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点点传到云惜耳朵里,很可惜她向来听力极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