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余氏下意识地想拉开门,去把她扶起来,可是在碰到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余氏还是咬牙把手缩了回来。
因为来到这里的时候,赵阿娇还太小,一路车马奔波,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根本受不了,所以没过多久她就发了一场高烧。
也正是因为这一次意外,退烧后,赵阿娇命是保住了,可是却变成了一个“傻子”,余氏一直觉得赵阿娇变傻都是她的错,因此,她对这个“女儿”一直心怀愧疚,从小对她格外偏爱。
可是她明白,自己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弥补心里的内疚和自责。
对赵阿娇格外宠爱、照顾有加,可是人的精力有限,大部分放在了这个女儿身上,相应的,另外一个女儿得到的爱就会少。
而对赵兰兰,余氏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内疚弥补措施却慢慢变成了一种放纵,有些事情,看到了她也当做没看到。
余氏一直以为,这样子赵兰兰心里的不平衡会少一些,可是没想到,赵兰兰却愈发地变本加厉,最终导致了今天这个样子。
听到余氏的脚步声,赵兰兰的眼睛里刷的亮起了一丝希望。
可是希望却随着骤然停在门板另一面的声音,熄灭了。
跪了整整两个时辰,余氏的门,自始至终紧紧闭着。
跪的腿没有了知觉,赵兰兰这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一瞬间,他的双腿麻木到不受控制,整个人重重的摔了过去。
膝盖和手掌心都被摔得磨去了一层皮,可是赵兰兰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晃着身子回了屋里。
“姐,二姐她……”赵永安小心翼翼的拉拉赵阿娇的衣袖。
现在这个样子,赵阿娇也没有预料到,看到赵兰兰那样的苍凉,她也于心不忍。
可是,必须得有人让赵兰兰作出改变,如果一直放纵他这样肆意妄为下去,那赵珍珠就是最好的例子,甚至与赵珍珠想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阿娇一直相信,有一些事情,或者说有一些教训,迟早出现在人生旅途中,可是它们不只是出现的早晚不同,还有程度的不同。
那些教训,身边的人舍不得给,可是未来的某一天,这个社会会教给她,不似温柔的教导,社会给的教训,往往是带着惨痛的经历。
余氏不原谅带来的失落,让赵兰兰痛苦万分,可若是没有这次,未来的教训,可能会让她肝肠寸断。
家里,总有一个人要扮黑脸,既然赵有财没指望,那赵阿娇只能自己上!
赵阿娇敲开余氏的门,让余氏抱着她哭了一场,等到余氏睡过去,赵阿娇这才轻轻带上门,去了厨房忙染布的事。
时间一晃,又是晚饭时间。
与赵阿娇家里的死寂不同,隔壁冯氏乱成了一团。
自从被送回来,冯氏就被赵珍珠扶到了床上,早上醒来,赵宝山一直以为冯氏没起床,骂了两句也没在意,而赵珍珠也受了惊吓,把偷来的东西往地上一扔,一觉睡到了大中午。
直到下午张氏来找,众人才发觉冯氏的不对劲,众人七手八脚,又是掐人中又是扒眼睛,一阵手忙脚乱后,冯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张氏反应最快,眼珠子一骨碌,一肚子坏心思就冒了出来,这个老婆子一死,那她就成了赵家的当家主母,等着老头子再一伸腿,那家产什么的,肯定都给自己儿子啊,这样一来,那她就可以托媒人给儿子找个好媳妇,这不没几年,她也可以当奶奶了!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不能说出来啊,张氏精明的很,脸一耷拉,那眼泪就出来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娘你可别吓唬儿媳妇啊!哎呦我的亲娘哟!”
赵珍珠慌了神,听见张氏这一吵吵嚷嚷,顿时心烦意乱,指着张氏吼道:“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大夫!”
没了冯氏撑腰,张氏胆子也大了起来,拧着眉毛:“珍珠,你怎么说话呢?要请大夫也是你去请,这躺着的可是你亲老子娘,又不是我娘!”
“你!”赵珍珠知道她这是趁冯氏不醒才故意给自己使绊子,可是张氏说的没错,躺着的是她亲娘,赵珍珠虽然自私,但是没嫁出去以前,她还不愿意放弃冯氏这个靠山。
“那你给我十两银子,我去请大夫!”赵珍珠把手往张氏面前一伸,单手掐腰,理直气壮要钱的模样,还颇有几分冯氏的样子。
“哎哟哟哟,珍珠,你这是在说笑话呢?”张氏剜了一眼赵珍珠,眼里的仇恨劲儿十足。
“赶紧的!把钱拿出来!”赵珍珠脸一黑,也顾不得什么脸面,冲上去就开始要把张氏浑身摸一遍。
“你干什么!”张氏一双大手死死掐住赵珍珠的手腕。
“松手!你快松手!你这个毒泼妇!”张氏就是个农妇,一年四季拾掇那几块地,刨土拔秧的,一双手粗糙得如同搓衣板,哪像是赵珍珠,被冯氏宠着,天天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细皮嫩肉,被张氏这么一攥,挣扎间赵珍珠觉得像是被磨去了一层肉,疼的大喊大叫。
“泼妇?赵珍珠你敢骂我?”张氏脸一沉,手攥的更紧了,几乎要把赵珍珠细细的手腕捏断。
“滚开!”疼痛使得赵珍珠无法思考,也不顾什么姑嫂情面,另一只手抬手一巴掌就冲着张氏甩了过去。
张氏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等她回过,捂着脸望冲着赵珍珠咬牙切齿道:“你敢打我?赵珍珠你是给脸不要脸是吧!”
张氏那性子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泼辣,挨了小姑子的打,三两步就冲上去,扯着赵珍珠的头发就打起来:“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敢跟老娘动手,看老娘我今天不打死你!”
赵珍珠被撕着头发,逃不了,只能生生挨了张氏几下,疼的哇哇直叫唤。
“反了天了!”赵宝山刚一进门,就看到儿媳妇揪着女儿打,顿时怒气冲天,摸起一把凳子就照着张氏后背抡过去。
赵富贵看着老爹打媳妇,忙伸腿替张氏挡了一下,可是凳子还是砸到了张氏腰上,疼的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赵珍珠看到爹,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哇——爹,张氏这个泼妇打我!好疼啊……”
赵富贵瘸着腿过去,忙扶着张氏坐起来:“孩他娘,你咋样?”
赵朵儿和赵春生直接被眼前的情况吓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扑过去询问张氏的情况。
赵宝山好面子,看着好好一家人成了这样子,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过去,被赵珍珠一把扶住。
赵宝山被气的胡子一抖一抖,颤抖着手指头:“不肖子!不肖子!”
说完从余氏枕头底下摸出几两银子递给赵珍珠:“快去请大夫来!”
接过银子,顾不得披头散发,赵珍珠赶紧朝着门外冲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冯氏那一口气愣是不咽下去,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
喘了两口气,在赵珍珠的搀扶下,冯氏硬是走到了赵阿娇门口。
赵阿娇正在准备午饭,刚把菜炒好了盛出锅,突然听到门口一阵骚动。
赵阿娇擦擦手,正想出去看看,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没法过了!不让人活啊!”
这个声音,虽然嘶哑,但是赵阿娇还是听出来这是冯氏。
这个时候,正是农村妇人门炒完菜没事干的档口,农村里八卦本来就少,听见有人喊,那些个好事的妇女恨不得扔了筷子都跑出来,聚在了赵阿娇家门口。
看着人越来越多,冯氏更是卯足了劲地扯着嗓子开骂:“乡亲们来评评理啊!我们赵家出了个挨千刀的不肖子,要打死我啊!”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变了脸色,在这乡村里,杀人可是大事,杀亲人更是百年都没有过的事了!
有个胆子大不怕事的中年妇女从人群里冒出头来:“赵家婶子,你家谁要杀你啊?看你哭成这样,难不成是你那个宝贝大孙子?”
张氏刚好从院子里跑出来,一听见这话,瞪着眼就要跟那个妇女拼命:“你儿子才要杀人!再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那妇人被张氏唬得忙缩回了脖子,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是咋的了?”赵有财放下锄头,看着一群人围在家门口,忙上前问。
“我养的儿子都是白眼狼!有了媳妇忘了娘!”看见傻愣愣的赵有财,冯氏直接连他也一起骂上了,“生儿子都不和我一条心,我不如死了算了啊!”
赵有财挠挠头,不解地盯着冯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冯氏眼珠子猛地一瞪,指着赵有财和刚从门口钻出来的赵富贵,破口大骂道:“我辛辛苦苦把你们俩拉扯大容易吗?你们就这么回报我?一个纵容媳妇打小姑,一个替别人养女儿忘了娘!”
赵富贵忙凑上去,又是捏肩膀又是吹后背:“娘,这不爹一凳子打回来了吗,就别计较了,我回去肯定好好收拾收拾我那个不懂事的臭婆娘!”
听了这话,冯氏这才闷闷哼了一声,算是解了气,可是抬头一瞧,赵有财还傻站着,顿时气又不打一处来。
“阿奶,这人在做天在看,你不怕老天爷再一个雷劈了你,就尽管造谣!”
冷冷的声音像是盛夏里的一股山泉,令在场所有人浑身一凉,众人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去,另一个门口,赵阿娇正倚着门框,脸上的笑容令人不敢直视。
话音未落,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穹,忽然浮上了一片乌云。
“我哪里……”冯氏正要狡辩,忽然一声雷鸣,回想起之前那次落雷,顿时秋蝉遇霜一般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