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气氛随着那袋耳朵瞬间达到了白热化。
苏弦垂下眼，眼神也是有些发直，要说生猛还是古人生猛，这么些耳朵，粗粗扫过去怕是有百数。那可是从上百人身上割下来的。
苏弦打了个冷战，突然再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这个世界其实真的是视人命如草芥。
秦湛有些担心的看了苏弦一眼，最后还是将视线重新落在了徐定疆身上。
这个徐定疆是出了名的硬骨头。今日会做这样的事情他似乎一点都不稀奇。或许早在听到他爽快接了圣旨往京城而来的时候，秦湛就知道这个徐定疆定然是憋了个大的呢。
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个这么大的。这但凡是胆子稍微小一些的，怕是这几日都难得安眠，这个年算是彻底过不好了。
“徐定疆！”长庆帝在大家的尖叫声中，脸猛地沉了下去，“你究竟是要干什么？！”
“微臣特地在临行前带了这些狄戎贼子的左耳呈给皇上。”徐定疆不卑不亢，“边关苦寒，微臣这么些年也没有积攒些什么好的，亦不知京城如今时兴些什么。自然只有按着微臣自己最是珍重的来了。臣想着正是过年的好时节，接了圣旨不敢耽搁，想着在过年前特地给皇上看了。”
徐定疆抬起头，定定的看着长庆帝，笑了笑，脸上的伤疤也顿时看着狰狞了起来：“臣唯恐误了皇上的好日子，迟上几步，终究是有些遗憾了。
他这一生杀敌无数，这些个耳朵，自然是他的功勋。
苏弦当然明白徐定疆的意思，也明白他带着这么些耳朵来的巨大讽刺意味。
“爱卿不必如此的。”长庆帝吸了口气，一肚子的火也不知道往哪里发去。
下边的人也脸色难看得厉害，江丞相大步走了出来，厉喝一声：“徐将军这般做也未免过分了些，狄戎与我大云早有协议，您这般未免给人留了把柄。”
“这位大人不若先去边关走一遭再来说这风凉话。”徐定疆还没开口，站在徐定疆后边的徐扶黎就冷笑着开了口，“大人身在暖室，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又哪里知道边关是个何等的景象？”
“那边关苦寒，士兵到了这冬日手脚皆是皲裂。自己的肚子尚且吃不饱，还要忙着防备那冬季过来打秋风的狄戎。”徐扶黎猛地指向那堆耳朵，“这些耳朵的主人，身上可都是背着我们大云子民的血债！”
徐扶黎眼神一厉：“大人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丞相的脸一沉，看着徐扶黎：“小姑娘家的，可莫要妄言了。”
这恼火的并非是徐扶黎的讽刺，而是徐定疆不开口，而是让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来嘲讽于他。这把他这个当丞相的颜面放在何处？
江丞相自然是知道，徐家和苏衡关系甚笃，在他们眼里怕是这个丞相的位置也只认那个姓苏的了。
可是那又如何，今时今日，这个徐定疆还不懂皇上的心思，难怪徐家这么多年了，只能苦守边关，如今竟是连婚嫁都困难得很。
便是这徐扶黎，顶撞也便罢了。跟着自己的父兄这一路行来，满身的狼狈，和这殿内的贵妇贵女们比起来，哪里有半点女子的样子，试问谁敢娶这样的女子呢。
这个徐家，真的是每个人都让他看着浑身不爽快！
不爽快的又何止是江丞相一人，大抵是太过于截然不同了，看着徐家这一行人，大家心里难免多了几分不自在。
“扶黎自小跟着我在军营出入，说话难免直爽。”徐定疆这才缓声开了口，“有些得罪的地方，还万望江丞相海涵了。”
“皇上，我这匆忙回了京，特地呈上边关的特产。”徐定疆看向长庆帝，“皇上可喜欢？”
他难道能说不喜欢么！？
长庆帝闭了闭眼，算是压下了心里腾地升起来的暴怒。
“朕，心甚悦。”长庆帝哑着声音开了口，明明是说的是开心，却听出了浓浓的不满来。
“徐将军既然是来了，不若换身衣裳。这一路舟车劳顿，委实是辛苦了。”向来在边上只当个摆设的皇后眼下倒是开了口，她视线一扫，突然看向苏弦，“小五家的，你素来是个和气的，便由你带着徐小姐先下去换上一身吧。”
这话一出，这屋内还有些松了口气的声音传出来。这点了苏弦自然是没她们什么事情了。皇后还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辛瑶帝姬眼神一厉，看着皇后。皇后却垂下眼去，又仿佛没了动静，继续当个摆设去了。
苏弦当真是服气了，这显山不漏水的皇后原来也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啊。她是个和善的怎么她自己不知道，反倒是从皇后嘴里出来了。
这等事情，还能是什么好事了？
苏弦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辛瑶帝姬的手，倒是站了起来。
她对着皇后福了福身：“儿媳知道了。”
她的视线扫过秦湛，俩人对视一眼，又迅速的分开。
等到苏弦转过身去，看向徐扶黎，脸上便已经挂上了温和的笑容。
苏弦在众人的视线中，抬脚朝着徐扶黎走去，中间经过那堆耳朵的时候，她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快了几分。
徐扶黎注意到苏弦的动作，眼里划过一丝嘲讽，正要说什么，就闻到了苏弦接近时带来的淡淡暖香。这香气倒是和这殿内的味道截然不同，闻着莫名让徐扶黎焦躁的心情平复了些。
徐扶黎抿抿唇，还没等她再反应什么，苏弦的手就伸了过来，大大方方的握住了徐扶黎有些粗糙的手。
徐扶黎眉头一皱，抬眼看向苏弦：“你……”
“徐小姐随我过来吧。”苏弦摸着徐扶黎手里的冻疮，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更是温柔了几分。
还没等徐扶黎再说什么，徐定疆却突然开了口。
“扶黎，随她去吧。”徐定疆定定的看了苏弦半晌，眼里满是复杂，他闭了闭眼，涩声开了口。
徐扶黎愣了愣，恭敬的应了一声。
苏弦笑了笑，对着徐定疆施了一礼，便毫不避讳的牵着徐扶黎出了大殿。
这徐定疆的眼神，倒是有些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