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府内。
覃隼看着已经凉透的早膳,微微叹了口气,抬起头看向在书案前枯坐了一夜的明朗毓,心情很是复杂。
他自小跟着明朗毓一道长大,明朗毓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他比谁都要清楚。
明朗毓看似脾气极好,可是实际上真要倔起来谁都拉不回来。他年少就极为聪颖,可以说在皇都内他那个年纪的人,对明朗毓都是心服口服。事实上,即便是真有什么让他不满的事情,凭借着明朗毓的聪明,到最后总归是可以妥善解决的。
只是谁能够想到,天降一个苏弦,生生成了横亘在明朗毓面前的一座大山,看着寻常好翻越,实际上连个山脚下都没走到呢。
没走到绕个路也就罢了,偏生明朗毓不愿意。
而如今,就是真的犟起来了。
“世子爷,无论如何,您先吃些东西。”覃隼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劝了句,“您昨日就没怎么吃东西,今天您还要去巡城,可不能再……”
“我哪里有那心思吃。”明朗毓神情微微一动,抬头看向覃隼,“父亲过来也就这几日的功夫了吧?”
覃隼听到这话心难免一跳,嗫嚅了下,似乎是想要劝,可是这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的意思。”明朗毓看见覃隼那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嗤笑一声,摆了摆手,“你瞧他,怕是要气得狠了。他但凡是对我有半点耐心,事情也不见得会这样。”
明朗毓眼里闪过一丝深沉,似乎是想到了些过去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他微微叹了口气,也不想再说什么,准备先去巡检今日的城门再说。
覃隼有心再劝,他暗暗和那邹三说了些事情,有邹三说项,给了个台阶,说上几句软话并没有什么。
总不能真等郡王来了,把世子爷抽死了才好啊。
话说回来,这么僵持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了。
覃隼张张嘴,正要说什么,突然就听到外边响起一连沉沉的脚步声。覃隼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担心的看向明朗毓。
这能够冲进守备府,还如此明目张胆的带着为数不少的人,郡王来了……
明朗毓闭了闭眼,心里也不知道是沉了下去,还是松了口气。
“砰——”书房的门直接就从外边破碎开来,撞门的仆从恭敬的退了下去。
明勋面色森冷,握着马鞭大步走了进来。
他看着三年未见的长子,勾了勾唇:“我的好儿子,当真是孝顺,省得我再找,在这里等着你爹呢?”
明敏瑜有些担忧的看向自己的兄长,有心想说什么,可是眼下正是最生气的关口,万语千言也是难说出口。
她看着有些憔悴的明朗毓,想到刚才进来那一路上看见的萧条景象,心里也不禁有些微微埋怨起苏弦来了。
这如何置气也不能拿着这一城的百姓开玩笑啊。
明敏瑜抿了抿唇,压低了些声音:“父亲,既然是见到了兄长,我们还是先把表妹接出来吧。”
明勋神情微微一动,似乎要点头,却听到敏朗毓的声音道:“不准。”
“大哥!”明敏瑜心里也是急了,“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您不要任性了。”
“我关她自然是有理有据。”明朗毓微微抬起头,看着明勋,“便是父亲来了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说,她不过是一个大云人,父亲不维护我大燕的子民,还要维护她不成……”
明朗毓吸了口气,脸上生生挨了一鞭子。
他的脸被打得侧了过去,边上的覃隼倒吸了口凉气,赶紧跪在了地上:“郡王,世子殿下已经有好几日没合眼了。奴才知道您心疼苏小姐,可便是在大牢,自然也没有短少到苏小姐半分。世子殿下无非是心里有些怨气……”
“有些怨气?好一个有些怨气。”明勋冷笑一声,“老子打的就是你的脸,我平郡王家的家教是告诉你有怨气就找一个压根什么都不知道的弱女子出气的?你自己都不给你自己脸,老子凭什么要顾你的脸?”
几乎是瞬间,明勋的杀气大开,在屋内的众人脸色微微有些苍白,显然是有些顶不住明勋这威压。
明勋冷眼看着明朗毓,突然也没了教训的兴致,他扔了手里的马鞭,看向边上的女儿:“你给我在这里看着,都给我老老实实跪着,我什么时候回来,你们什么时候起来。包括你。”
明敏瑜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也跪在了地上。
明勋的亲卫走了进来,丝毫不顾及这是自己的小主子,压着明朗毓跪在了地上。
“好啊,好得很。”明勋深吸一口气,脸上更是冷了几分,“我活了大半辈子,临了这把年纪了,还要给你擦屁股的?老子当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阿弦的父亲!”
明朗毓猛地抬起头,看向明勋,脸上的鞭痕触目惊心:“谁要你管我了?!你不是冷酷无情得很么!?怎么还能对那个苏弦这般体贴关怀?!不过是惺惺作态,若是真关心,那苏衡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去救?!”
“大哥不要说了!”明敏瑜也是心惊肉跳。
“……你说的对。”明勋平静的看着明朗毓,突然笑了声,“老子确实是不该管你。”
他深深的看了明朗毓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大步离开了。
明朗毓咬牙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压着他的亲卫却不是吃素的,重新将他按着不动了。
“大哥……”明敏瑜心里也是焦躁得很,“您怎么要这么莽撞?父亲火急火燎的冲过来,难道就没有关心您的意思么?三皇子的消息递到皇都,若是父亲不拿出态度来,您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的。他固然是关心苏弦,可是难道就不关心您么?”
明朗毓抿了抿唇,低下头不说话了。
明敏瑜也是无话可说,老实跪着,只希望明勋去了那大牢,那苏弦能够好一些。
大牢内。
“这也太假了些吧。”邹三看着正在慢慢往外撤的东西,脸上有些不太自在,“你这好歹给我留点什么吧?”
“你刚才没听裴勘说么?”苏弦抱着望望轻轻晃了晃,“外边的动静那么大,城门那根横梁都给砍断了,咱们等的人自然是要来了。左右都要出去了,该撤的撤,省得伤了谁的眼了。”
邹三听到这话,挠了挠下巴,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既然是来了,这日子可不能过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