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衍?”阿玫被他阴沉沉的眼神吓到,竟下意识往后退开两步。
想到前一阵子,宗衍偷跑去林城,被叶少安派人送回,换成平常,宗衍少不了要挨罚,可那次不但没受罚,老爷子还把他们母子收进宗家,让他们正式成为宗家的一员。
这样的反差非常蹊跷,阿玫现在才明白过来,老爷子可能有把柄在宗衍手上。
“妈,别瞎猜了,天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完他率先起身,离开客厅。
他高挑纤瘦的背景比以往更加挺拔。
脚步稳键有力,精气神俱佳,再也不是那种弱质少年的模样。
阿玫莫名地觉得,他很可怕……
阳光明媚,适合出游,野炊,散步。
老爷子这两天气色不好,让医生来看也没看出门道,只说老爷子郁结,开了些药给服用,嘱咐家属不要让他的情绪有过大起伏,否则心脏会受不了。
除了宗传要,宗家里没人敢惹老爷子生气,宗传要离开了宗家,老爷了的心情却日渐沉重。
毕竟是个八十来岁的老人,行将就木,快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
曹静挽着老爷子的手,走在林园当中。
这是宗家内部的林园,仿Z国古韵,老爷子经常来这边独坐,在这里他能找到难得的安静,真正在身心上都能舒展开来的宁静。
扶老爷子坐在长椅上,曹静打开随身携带的茶杯递给他。
“爸喝点水。”
老爷子没有去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手。
他本就布满皱纹的眉心,又拢得深了几分。
“月儿,你的手也长皱纹了。”
曹静笑了笑:“我这双带孩子做家务的手,当然不会有多漂亮,再说,我也不年轻了。”
“原来你也快要老了。”老爷子说着又笑出声来,握着女儿的手不愿放开,大手在她相对来说纤细又小巧的手上来回地顺着。
就像小时候,他把女儿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那样。
宗月是他最疼爱的孩子,他为数不多的温柔全给了这个女儿,女儿离开他时才二十三岁,皮肤满满的胶原蛋白,出色的五官和高贵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宛如公主。
她年幼和年轻时的样子给他影响太深,以至于他对女儿在相貌方面的印象,长久以来停留在二十三岁的时候。
端详她手上的皱纹,老爷子这才从固有的记忆中缓过来。
一晃,都二十八年了呀。
“对,我老得眼皮都快耷下来了,”老爷子自嘲,拍拍女儿的手,“看着自己的子女变老,真是一件煎熬的事情,我错过了你二十八年,没有亲眼看到我可爱又机灵的外孙女长大,真的,太遗憾了。月儿,你也会怪我吧,我太自私、太固执了,如果当初我能接受苏豫的话,我一定会是最幸福的老人家。”
“以前的事,我们今后就别再提了。”曹静不愿多想,苏豫的死和父亲的决裂是她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每提一次,便是在撕扯那道即将痊愈的伤疤。
“可你真的放下了么,”老爷子痛苦地摇头:“可是我没放下,我错过了太多,亲手造成太多遗憾,害你几十年没有爱情。”
曹静藏下失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些,“不要紧,我放下了,真的。”
宗传要杀了苏豫,但苏豫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他没有逼宗月走投无路,如果一开始就接受苏豫,宗传要哪里敢对苏豫动手?
他对不起女儿和外孙女,他十九年前无能,让她们失去了最爱她的男人,十九年后,又因为他无能管束儿子,致使儿子两次对她们下手。
十九年后的事他可以让宗传要赎罪,可是十九年前呢,他连一个交代都给不了。
他没办法让女儿去面对宗传要杀了苏豫的事实,这样的交代,宗家给不起。
他还有自己的私心,他不想儿子数罪并罚被决死刑,哪怕儿子会坐牢,直到死去。
“真的放下了?”老爷子怜惜地看着女儿,“那你,还有没有问题想问我,只要你问,我一定会回答你。”
曹静听得怔住,不明白老爷子的用意。
她确实有事想问,那个在烂在她心里让她饱受煎熬的事,她无数次地想过。
她想如果再见到老爷子,一定要亲口问他一声苏豫到底是谁杀的,专利背后,宗家到底在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可是机会就在眼前,她却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
话到嘴边,终还是收了回去,将那苦涩的问题化成一道淡却暖的力量,轻轻勾起她嘴角浅浅的辙。
“爸,我没有问题。”她握着老爷子的手,靠在他的肩头。
老爷子也笑了,无比地满足。
“太阳晒得我都困了,月儿,让爸爸靠着你睡会儿好么?”
“爸想睡就睡,”她换了一个坐姿,挺起腰杆,好让自己的身长更高一点,不然爸爸枕着她会睡落枕的,“爸您觉得这样行么,有没有不舒服?
我的肩膀还是不够高、不够宽,很抱歉。
爸,外孙女的成长您错过了,以后我让沫沫常把诚诚带来给您看好么?
他可乖了,一点都不像您外孙女,她那么调皮。
他长相随少安,只是稍微比少安清秀一点,孩子嘛,小时候都是这副奶奶的样子,您见过他的照片,非常聪明的一个孩子……
爸,也该出去走走了,别老把自己困在这里。心那么大,您都走出来了,宗家还是太小,别困着自己。
爸,您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
为什么,不回答我……”
*
半个月后。
叶达民被保释。
警方在苏豫被害的案子里找到第四个人的身影,分析得出杀手“误杀”苏豫一说不成立,认为杀手是受第四人指使除掉苏豫,但第四个人是谁,警方暂时还没查到。
如果调查超过羁押的最长时限,M国警局只能无罪释放叶达民,如果一直没有进展,警方将放弃这件旧案。
风向朝着对叶达民有利的那边倒去。
这也勉强合了曹静的心意,她不想再因为苏豫的事使任何人受伤害,更不能因为旧事,让女儿的幸福止步不前。
了结苏豫的旧案,让女儿跟叶少安结婚才是她想要的。
苏沫收拾行礼,收到一张水晶台历,是外公和幼年宗月的合影。
照片上他们笑得很开心,小月儿露着残缺的牙齿,违合的细节依然挡不住她的灵动美丽。
“沫沫,你送我的LK护肤品放哪儿了?”
苏沫用手在照片上轻轻擦过,小心翼翼地包上一件衣服,再装进旅行包里,放得整整齐齐。
这才转头跟老妈说话:“您不是不用护肤品的么,这些年您都给我扔掉多少了?”
“谁说我不用?”曹静在沙发上翻翻找找,“趁着现在我还能保养保养,延缓一下衰老,万一以后哪位大哥看上我了,没准还能牵个手一起夕阳红。”
苏沫吃味儿地咧着嘴,真是被她给麻到了。
“我说您堂堂的宗家大小姐,想找个人太简单了,您想个条件,明年我给您写一则征婚广告,保证相亲的从M国排到我们国宾府大门口。”
“条件啊?”曹静挠挠太阳穴,认真地想了想:“我看得顺眼就行。”
“没有年龄,身高学历等限制么?”苏沫跟着她一起去找护肤品,见鬼了,平时扔都不掉的东西,今天跟她们玩起了躲猫猫。
“没有限制。”
苏沫望天:“小鲜肉也要?”
“嘿,”曹静气得把抱枕一摔:“小鲜肉怎么了,只许你有小鲜肉,我干嘛不行?”
苏沫:“……”
好吧,她是妈,妈说了算。
自从外公去世,老妈变了,变了很多。
或许经过了一次洗骨去髓般的改变后,她放下了前尘执念,若说以前大大咧咧的性子是她为了保护女儿而养成的保护色,那么现在,则是保护色与她的真实面目融为一体的样子。
彻底地‘没心没肺’。
苏沫严重怀疑老妈傻了,不然她怎么会在外公去世一个月后,就想着夕阳红了?
“妈,但您要真遇上跟我差不多大的男人,我可不改口叫他爸……”苏沫为了活着立马掉转语气:“听您的听您的。所以有句俗语怎么说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苏沫,你是不是欠抽呢!”
“老妈饶命!”
苏沫见老妈抡起小拳,忙抱着脑袋逃命,逃到门口时正好有人推门而入,她一时没刹住闸,直接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也是默契,在她撞来的同时大手一揽,将人巧巧地拥在怀里,胸膛稍微往后回缩,卸掉她撞击的力量,再将她温柔地迎上。
等她稳下来他才轻轻推开,习惯性地捏捏她的脸:“毛毛躁躁的在做什么?不像话了。”
“刚才跟我妈玩呢,”苏沫享受着他的小甜蜜,“没撞疼你吧?”
“用你这点力能撞疼我?想什么呢?”叶少安揽着苏沫走向曹静,“静姨,一切安排妥当,下午我就要带沫沫和诚诚回Z国了。”
到底需要分别,曹静也看开了,“因为她外公的事,她和诚诚在这边逗留了太久,也该回去了。再说你爸的案子也已经稳定,你公司实在忙,总这么两头跑不好。”
“抱歉静姨,我说过会让您跟我们过一辈子的,可是现在……”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曹静欣慰地看着未来女婿,典型的三高男人,颜值高,收入高,情商高,又对女儿死心塌地,她越瞧越满意,“我要留在宗家陪老母亲,不能再陪你们和诚诚了,我也失约了。”
都不用苏沫开口安慰,叶少安的嘴跟抹蜜似的:“对此您不用挂心,想我们的话我们随时可以飞来,沫沫认回宗家才一个多月,也需要经常在外婆面前尽孝,这是一个后辈的责任。”
苏沫现在只想咂巴两个字:啧啧。
俗话说的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瞧瞧他把未来丈母娘哄成什么样了?
难怪她最近觉得老妈看她越来越不顺眼,各种嫌弃,原来是叶少安这斯给衬的。
以叶少安的马屁工夫,她想从他手上夺回阵地,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寻思着怎样才能扳回一局,宗伯荣的电话进线。
她转身接听:“喂,大舅?”
“你们来大厅一趟,有重要的事。”
“很重要么?”
“对,”宗伯荣说道:“律师正赶来,说要向我们公布遗嘱,宗家的每个人都必须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