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这段时间飞速流逝，一转眼，小年都过了，村子里鞭炮声阵阵响起，红鞭炮衣碎了一地，满大街都是硝和磷的味道。
第二天，陈建国叫上了姜茉，搭着村里的拖拉机，开始了去往镇子里的路程。
这段路，道旁没什么树，风特大，路上雪也厚，拖拉机在雪地里咣当咣当地跑着，姜茉围着一条厚围脖戴着一顶厚毛线帽，但风一吹，她也还是觉得浑身发冷，那风又冷又硬，活像是刀子刃在割脸。
“再有半小时就到了！”
开拖拉机的老乡吆喝着。
姜茉点点头，强忍着寒意，将自己蜷缩得更小了一些。
约莫半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陈建国纵身一跃跳下了车，姜茉看看他，犹豫了一会儿，再看看车后面的小铁门，磨磨唧唧，从那里爬了下去。
陈建国头一回看着她慢得跟乌龟一样，不免心生好笑。
“冻坏了吧？”
“是挺冷。”
姜茉略显难为情地说。她还是低估了三十年前北方冬天的温度啊，这时候，零下三四十度是常事，哪像后来，她死那年，连零下二十多度都直嚷嚷说这天儿冷得不行。
陈建国哈哈地拍手，开口道：“那这样，咱们先去附近的小饭馆，吃点东西，暖和缓和身子，等吃饱喝足咱再出去买东西、见一中校长。”
姜茉很想点头，但后来想了想又摇头。
陈建国问她：“咋了？”
“我没带吃饭钱……”
陈建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有老师在，还能让你请客？”
他推着她，让她赶紧挑个地儿休息一下。
姜茉面对盛情难却，也不好再推辞，而且她确实冷得哆哆嗦嗦，脊梁骨发凉，再在外面呆上一会儿，估计连脚指头都能冻下来了。
“那就这家吧。”
姜茉随意一指，时间还早，两个人随便找了靠近路边的粥铺，粥铺里热气腾腾的热包子散发着肉味和油味，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一大清早，被肉包子的味道吸引回来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姜茉和陈建国匆匆地进屋，找了个最里面的一张空桌，老式的门店里面没有凳子，只有一排排火炕，来客人想坐就得坐在这火炕上面，火炕是连着厨房烟囱的，用笼屉蒸包子时就一块烧热了，姜茉一摸，这炕面都烫手。
她眼前一亮，高兴得不得了，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袄，翻过来叠好放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屁股往上一坐，又暖和又舒服。
陈建国笑笑：“你小心把衣服给烧着了。”
“不能，我棉袄下面还有个小垫。”
那小垫也都是粥铺的老板娘用碎布头做的，那个年代，物资稀缺，外面东西贵，人手巧，能自己做就绝不会买外面的。
陈建国起身去夹包子了，姜茉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左顾右盼，环顾着四周……这里跟村里差不多，墙上糊着报纸，房梁上挂着大蒜和红辣椒，窗框很旧，窗户是用纸糊的，窗户最左下方的位置有个小洞，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的，她下意识地认为，那个小洞是有人故意抠出来，想要偷看些什么似的。
姜茉坐在屋里的角落，那个小洞对应的位置，应该是这家粥铺的后院。
她又看看，奇怪，好像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窗户另一侧，一只干净的手掌忽地拍住了一个小男孩的后背。
“哎，干什么呢？”
小男孩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啊！我，我在看花。”
“花？”
徐钊有些不相信，小男孩灵机一动，将徐钊推到了前面。“对呀，哥哥，不信你自己看看。”
徐钊顺势弯下腰，正巧，对上了姜茉的脸。
四目相对，男孩看到的是一张俏丽的脸蛋，女孩看到的是一张清俊的面孔。
……
两秒后，姜茉眨眨眼，从一旁的后门绕了过来，徐钊立即直起身子。
“抱歉，小孩子不懂事。”
他说这话时，义正言辞，好像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不过只比姜茉高了一头，要单论年纪来说，其实他也是个小孩子似的。
姜茉抿了抿唇，徐钊戴上毛线手套，绕过姜茉，走到粥铺的前台结账。
姜茉并没有追究那个小男孩的问题，反倒是跟着他，一起回了里屋。
徐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币，普通话说得清晰标准：“老板，这是昨天的住宿费。”
粥铺的老板忙说不用不用，但徐钊将钱放下，戴上帽子，阔步走出去了。
姜茉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陈建国端着一盘包子走回来，瞧瞧姜茉，再看看她盯着的门口方向。“怎么了？”这丫头看什么呢？
“感觉好眼熟……”
姜茉黛眉轻蹙，嘟嘟囔囔地道。
“啊？”陈建国没听清楚。
姜茉又低头思索了片刻，忽地绕过陈建国，跑到粥铺的前台。踮脚问道：“老板，刚刚出去的那个小哥哥，是你们家的亲戚吗？”
“嗐，我们家还有这好亲戚呀！”粥铺的老板笑着道，一边盛粥，一边说：“他只是昨晚来吃饭的客人。但昨天吃过饭，雪下的太大，他们的车走不了了，偏赶上镇上招待所也满员，就只能借住在我家里了。”
四清镇民风淳朴，热情好客，按理说，这收留外人住一晚也不算什么。
不过看刚才那孩子的样子，应该是个城里人吧……“你看这孩子，还非要给我留钱。”粥铺老板悄咪咪地跟姜茉说道，竟然留了十元钱啊，那可是他做几天生意都赚不到的。
姜茉点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城里来的人，但为什么她这么眼熟呢？
吃早饭的时候，她想遍了自己后半生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虽然怎么都核对不上这么一个人，但就是偏偏觉得他格外眼熟。
她一定在哪里见过他，只是她一时间还没想起来。
陈建国提醒她道：“快吃吧，一会儿包子凉了，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姜茉点点头，想起了要去见一中校长的事儿。
她连忙抽回心神，快速地扒了几口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