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母女，谁不知道谁呀。
姜茉虽然是重生一回故而心性成熟，但她骨子里这副尖酸刻薄的劲儿，可是打娘胎里就有的，姜万宝性格老实巴交又憨厚能干，姜茉像谁，没必要明说了吧？
柳翠莲嘿嘿两声，她就知道她生的闺女聪明。有道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闺女会打洞嘛。
“妈，妈没什么事儿，妈就是想你了，一个月没见，来看看你。”
说话间，她拧开一瓶牛奶，递到姜茉的面前。
“趁热喝，你还没吃早饭吧，妈去给你做点儿，炒鸡蛋怎么样？”
姜茉摇头，刚想说不用，柳翠莲狠狠一拍大腿，自责道：“哎呦，瞧我这个记性，一个月而已，我都忘了，我们家茉茉是城里口味，喜欢吃用椒盐煎的嘛。”
柳翠莲避重就轻，躲到厨房里，给姜茉煎鸡蛋去了。
柳翠莲越是这样，姜茉越觉得这其中有鬼。
刚刚进门时，她说是因为跟姜万宝生气才来了北江市，还气得一晚上没吃晚饭……
姜万宝是什么性格，姜茉也很清楚，姜万宝性子耿直憨厚，是很典型的北方男人，遇到小事听老婆的，而一旦遇到原则性的大事则会选择坚持立场不动摇。从小到大，姜万宝都很少会跟柳翠莲一般见识，唯一一次吼她，就是姜茉偷把柳翠莲的金戒指藏起来那次，姜万宝又高又壮，毫不留情面地咆哮，把柳翠莲吓得浑身发抖。
再后来，柳翠莲改邪归正，他们俩夫妻关系和睦，便几乎没吵过什么架，现在呢，姜万宝又贵为一镇之长，有钱有权，柳翠莲年老色衰，应该也不会出轨……
早饭做好，柳翠莲煎了两个鸡蛋又熬了粥，二人在胡家的餐桌前坐下，面对着面。柳翠莲默不吭声，给姜茉盛粥，姜茉将牛奶倒进空碗里，抿了一小口，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妈，你是不是欠人钱了？”
话音刚落，柳翠莲手腕一抖。
她瞪眼看着桌前的姜茉，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姜茉低头喝牛奶，眼皮也不抬，不消柳翠莲回答，只瞧餐厅里这副安静无声的气场，她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夫妻这一辈子，左不过离不开这两件事情——感情和钱。姜万宝对柳翠莲多好，姜茉从小到大看在眼里，冬天怕她冷，夏天怕她热，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又怕捏碎了似的。这辈子，她爸如果但凡能换个老婆帮衬，那时至今日，八成都远远不止是个镇长，柳翠莲和姜万宝，可以说是姜茉硬凑的，是她六岁那年硬下了狠心，在二人间当红娘月老，帮着柳翠莲迷途知返，这才有了今天，也算是功德一件。
而柳翠莲也不是石头做的，有了前一个奸夫孙德的教训，男人对她上心，她怎能不懂得感恩。
一来二去，感情逐渐升温，既然不会是感情，那就只能是钱出了问题。姜万宝刚当上镇长，顺风顺水，只等平步青云，他能有什么财产问题？所以姜茉便猜到，应该是柳翠莲这边出事。
“妈，我没钱也没辙，你要是想找我帮忙，应该是找错人了。”
姜茉接过柳翠莲手里的粥碗，快速地扒了几口，她一个正在读书的高中生，没钱没权，办不了什么事。
柳翠莲一听这话，也心知是瞒不住了，立即坐到她身边，跟她交代了实底儿。
“茉茉啊，你听妈说，你这回一定得帮帮妈，不然你妈我可就没法活儿了！”
两句话没说完，柳翠莲哽咽两声，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拽下一块手纸，哭诉道：“其实，其实我也没干什么，就是刚到镇里，闲得慌打打麻将嘛，谁想到，谁想到那些人是一伙骗子……”
原来，柳翠莲原本做的还算不错的布鞋生意，因为搬到四清镇之后迟迟招不到价格低廉的女工而被迫中止。她听姜茉的话，打算在镇里建一个工厂，没想到，在挑地皮的过程中，遇见了原来住在老家的一个远方亲戚。
远方亲戚姓郑，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刚从南边下海回来，手里攒下了不少闲钱，同样想回镇里投资。二人目的一致，且有亲戚这层关系，女人之间又能常聊闲话，柳翠莲刚到四清镇跟谁也都不熟悉，便常常跟郑女士走得很近。
在渐渐变得熟悉的过程中，郑女士不仅没有教会柳翠莲投资赚钱之道，反倒教会了她打麻将赌牌。柳翠莲家里曾经也算知识分子出身，从不沾染这些涉赌的东西，而这一学，突然就学上瘾了，一来二去，总想凑局子，这起初呢，原本是跟街里街坊玩一毛钱的，逐渐的，越来越大，像滚雪球似的，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活活翻了几十倍啊。
“我，我最后一次玩，就是跟你郑姨一起，她带我去了一个工厂，认识了两个老板，本来是想谈买厂，结果谈到一半儿，那俩人突然提议说打会儿麻将。也怪我，我有瘾，一点都没多想，还乐呵呵地直接上了麻将桌，可是、可是他们三个合伙使诈，还暗地里偷牌、换牌、出老千，不到一圈，被他们三家轮番自。摸，结账时一算，我竟然输了一万多。”
柳翠莲不禁嚎啕大哭，她也后悔啊，事后她就想明白了，她肯定是被人骗了，可是临走之前，那三个人合起伙来逼着她签字画押，整整一万五千块，白纸黑字都写在上面，人家有凭有据，她想反悔也没用。
思及此，她只能回家找姜万宝求助，但是对姜万宝她也有所保留，毕竟姜万宝是镇长，他怎么可能允许她跟人公然涉赌，所以她想了又想，就只能扯谎说是要买地建厂的钱不够，让他把城里的地皮卖了，可是姜万宝一口咬死说城里的地皮不能卖，两个人吵了起来，最后没有个结论，柳翠莲无路可走，只能投奔姜茉。
“茉茉，你救救你妈吧，高利贷，妈还不起，你也知道，这东西是会弄死人的。”
电视里，天天在播谁谁谁因为破产被高利贷追杀的新闻，柳翠莲也怕啊，她做梦都睡不着，天天梦见有人拿刀追杀她。
姜茉放下饭碗，目光渐渐地深沉。
柳翠莲哽咽，泣不成声：“茉茉，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在想！”
姜茉也不是神人，她哪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整整一万五千块钱的赌债，在八十年代，这绝对是一笔惊天数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