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结束,紧接着便是十一长假,姜茉脚崴了行动不方便,正好借此机会,在家养伤。
胡家一家人都是公职人员,赶上放假,想去外地转转,胡丽丽说想去北京,只遗憾姜茉不能同去。
姜茉坐在床头,阖上书,安慰她道:“没关系的,你们去吧,如果今年不去,赶上高二高三课程紧,高考当前,你就是想去都去不了了。”
范青点头,表扬姜茉说的在理,她拿着一个运动包,走进两个女孩儿的闺房,帮胡丽丽收拾东西。
“咱们先去北京,算是帮姜茉探探路,等到姜茉家去北京的时候,咱们也可以推荐她们具体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嘛。”
那个年代,有机会能去一趟北京,是许多国人的梦想。参观一下天安门,再领略一下升旗仪式,承载着不少人的希冀。八十年代,是一个还没有身份证需要介绍信才能到外地旅游的时代,今年难得,范青的单位给开了介绍信,胡建军还正好要去北京出一趟公差,公款旅游,交通费也能报销,万一真错过了这次机会,下一次可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胡丽丽也知道机不可失,但她再看看姜茉,想着她腿受伤了,还把她自己扔在家里,说什么都有点过意不去。
“那,那我把我的零食都留给你吧。”
说着,她翻箱倒柜,把藏了大半年的大白兔奶糖和字母数字饼干都翻了出来。
范青蹲在地上扶额,哭笑不得,忍不住吐槽胡丽丽道:“多大的人了,谁稀罕你这个。”
胡丽丽不以为然,高扬起下巴:“你不爱吃,姜茉爱吃。”说着,半点儿不抠门,把零食全都搬到了姜茉的床上。
姜茉摇头笑笑,并没有想吃的意思,胡丽丽的好意她心领了,只说可以先放在她这儿,算是她暂时替胡丽丽保管。
翌日清晨,天微微亮,胡建军的单位专门派了一辆小轿车来接他,小轿车在楼下鸣笛两声,一家人搬着东西下楼,两分钟后,小轿车启动,渐渐驶离了楼宇之间的狭窄胡同。
姜茉躺在床上,盖着被,眼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
很久,没有过这样无所事事的感觉了……
洗手间的水龙头没拧紧,自来水每隔五秒会掉落一滴,床头的闹钟秒针有条不紊,正在咔哒咔哒地按时走动。自打读了高中之后,姜茉一切顺风顺水,生活过得安逸平稳,一切周遭的事物似乎都在消磨着她的斗志,转念再思索,又像是在引导她去过上一种真正的平凡人的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她不需要提心吊胆也不需要勾心斗角,静下来想想,有时候她也理不清,这到底算是一种好事还是坏事。
门外有人按门铃,应该是送奶工来送牛奶了。
姜茉掀开被子,穿着一条水粉色的碎花睡裙,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门开了,门外的人却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白瓢鞋,阔腿裤,配着一件蓝花的衬衫,肩上挂着个黑皮包,长黑发烫成了大卷,整个人时髦得不行。
姜茉呆呆地眨眨眼睛。
“妈,你怎么来了?”
柳翠莲放下拎包,推开姜茉,低头换鞋进屋,语气不豫地道:“跟你爸生气了。”
柳翠莲乱踩着鞋子,脱掉外套,她随手将外套扔远,姜茉连忙跟在她身后接住。送奶工正好也到了,姜茉一瘸一拐,接过牛奶,转身,看着柳翠莲的背影,强忍着疼,尽量用平和的语气纠正她道。
“这里是胡家的房子。”
“我知道,我刚在楼下看见他们刚走。”柳翠莲满不在乎,径直走进了客厅,她不管不顾,甩开拖鞋,大喇喇地躺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吭哧吭哧地咬了起来。
前两年,农村日子过得紧巴,姜茉家里情况也不好,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瓣儿来花,柳翠莲因为被姜茉暗中设计,摆了她一道,所以也一直一心一意地干活,脚踏实地,脾气、禀性也收敛了许多。
但今年暑假,姜万宝当上了镇长,姜家今非昔比,离开永和村后,又一口气搬到了三江镇里。姜茉听人说,隔三差五就会有人给家里送礼,不消说,依姜万宝的性格,他肯定不收,但转头再看看柳翠莲现在的这个打扮和周身的气场,她这副女王的姿态,颇有种小人得志的气焰,暴发户气质愈见增长,看来,她是觉得现在家里条件行了,所以懒得再努力干活,当起阔太太来了。
“快快快,是不是牛奶到了,给妈拿一瓶,你妈我昨晚上就没吃饭,饿都饿死了。”
柳翠莲躺在沙发上颐指气使,翘着二郎腿,嘴里喷着苹果渣。她从进门到吃完一整个苹果,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姜茉的脚伤,整整一个月没见,面对自己的亲闺女,更没有多一句嘘寒问暖的话。
姜茉低头看了一眼腿上那一道骇人的血痂,再看看自己肿成包子的脚腕,没说话,站在客厅看她。
“干嘛呢,别愣着了!”
柳翠莲从沙发上翻坐起来,瞪眼看姜茉。
姜茉不动声色,放下柳翠莲的外套,拎着牛奶,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客厅走去。
柳翠莲后知后觉,这才发现姜茉腿上有伤,“哇呀”一声后道:“你这怎么搞的?这么长一道伤,会不会留疤啊?这么丑,万一这以后要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啊!”
柳翠莲可以不在乎姜万宝,但她不可能不在乎姜茉啊,从姜茉刚上小学开始,她就揣着望子成龙的心态,盼着姜茉处处都好,她就姜茉这一个闺女,姜茉也就她这么一个老妈,等到以后姜茉有出息,嫁个好人,那她也能跟着享福了啊。
姜茉不以为意,将牛奶放到茶几上,然后坐进一个小沙发里,拿裙摆遮挡住血痂,淡淡地道:“没事儿,医生给我处理过了。妈,还是说说你吧,这一大清早过来,应该是不会白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