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的，一点外伤，养一周就好了，伤势不算严重。”
约莫半小时后，姜茉盖着棉被，躺在校医务室的病床上。她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绰绰约约，好半天才看清，狭窄的医务室里，徐钊和胡丽丽正站在她床尾一侧。
校医刘大贵正穿着一身白大褂，给徐钊和胡丽丽解释病情。他说，姜茉是被人撞倒，外加低血糖和中暑，所以才倒在地上，晕了一会儿，其他学生都是一点外伤，没怎么样，就她自己严重，打一个吊瓶，睡一会儿觉，平时多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要不了多久，自然而然也就好了。
“那……我的腿。”
姜茉皱着眉努力地撑坐起来。
胡丽丽见她醒了，连忙叫她慢点儿，又一脸欣喜地扶她坐起来。
刘大贵收起手里的听诊器，转身，弯腰，翻开棉被，细看了看姜茉受伤的那条腿。
“磕着跑道边上了，还有点磨伤，破皮流血是难免的，我给你消过毒，也给你包扎好了，没什么大问题，你平时多注意，不留疤就行。”
姜茉之前失去意识不知道，刘大贵处理伤口时真的很小心了。他清楚，毕竟女孩子嘛，都爱美，尤其一到夏天天热的时候，常常穿个短裙短裤，两条腿都在外面露着，谁能受得了腿上留道长疤啊。
姜茉点点头，她皮肤合，偶尔手指不小心被菜刀割一下也很快就能愈合，不太容易留疤。
刘大贵又上下瞅瞅，伸手，轻碰了下她的脚踝，姜茉“啊”了一声，连连喊疼。
刘大贵了然，直起身，笑着道：“哎呦，这还崴着了吧，回家冰敷两天，别乱按，过两天要是还是不好，再来我这儿看。”
刘大贵虽然只是个校医，但对治疗这些小伤小病还是很在行的，姜茉点头，道了声谢，瑟瑟地收回了伤脚。胡丽丽给她盖好被子，端了个水盆出去。
“你们俩聊吧。”她心疼姜茉，打算先帮她用凉毛巾敷上一会儿。
姜茉望着胡丽丽的背影，欲言又止。门关了，医务室里，只剩下徐钊和姜茉面面相觑。
窗开着，四面是白墙，浅蓝色色的窗帘被风吹得正微微地飘动，徐钊站在远处，看她一眼，搬了一张凳子，坐在床对面。
医务室里也没什么东西，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好在正赶上今天是运动会，同学们带的吃的还不少，姜茉刚刚摔倒，有人同情，送了两个苹果给她。
“刚刚的事情，校方调查后主张是一起意外，你们正要过弯道，其他道次的女生都想要并道，第二道先撞上了你，由于起跑速度太快，其他道次也都追得很紧，没刹住，所以才撞在了一起。”姜茉是第一道，也是第一个被带倒的，她被人压在身下，自然伤情最重。
出事时，徐钊正好在旁边，及时帮忙，也看清楚了情况。“其他女生都没什么事儿，紧接着又重跑了，你因为受伤晕倒，来不及参赛，后来，拿了个最后一名。”
姜茉颔首，唇边微漾起点笑意，低低地道：“最后一名啊，我还以为会被取消资格呢。”
没关系，这样也好，毕竟跑步之前，姜茉那么担心，这回意外突发，倒免得姜茉她原本还担心自己该不该跑快一点儿又或者跑慢一点儿。同情心，真是个祸害，姜茉心想，她应该早早地学会克制自己才好。
这一次意外的好处在于，她是被人带倒，没了成绩，责任既不在她，也不会被人多非议些什么。姜茉心里清楚，这个社会永远都是同情弱者，就好比摆在床头的那两个苹果，如果不是这次受伤，平常谁会送给她呢？她现在腿伤了，流了血，脚踝也崴得行动不便，以她现在个模样出门，简直就是弱势群体中的“楷模”和“榜样”。
姜茉甚至可以打赌，同学们现在既不会批评她也不会嘲笑她，反而会为了她而跟第三中的学生赌气发火，而她呢，就可以在没有成绩的情况下享受英雄般的待遇，毕竟她是在代表北江市附属中学的比赛中受伤，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见，她伤得这么严重，倒地晕倒，自己都起不来了。
徐钊正色：“取消资格是用在主动犯规的运动员身上的，你是被犯规的，没理由取消你的，要取消也是取消带倒你的那个还差不多。”徐钊忽地严肃，跟她掰扯起体育规则来了。
姜茉耸耸肩：“用不着那么认真吧……”
“是，学校的运动会，当然用不着认真，我只是想跟你说明白这个道理。”徐钊的性格一向严谨，做什么事情都要讲求个公正。
姜茉深看他一眼，忽然间联想到，上一辈子，徐钊当检察官的那副模样。
一丝不苟，又不爱笑，果然，三岁看老，实话说，徐钊现在的性格就已经很符合他后来检察官的气质。
……一想到上辈子，姜茉这心里头就堵得慌，她抿抿唇，拿起手边的苹果，吭哧地咬上一口。徐钊别开脸，不再看她，低声说他一会儿还有个比赛要比，先离开了。
胡丽丽和徐钊在医务室门口相遇，两个人低语了几句，徐钊走了，胡丽丽端着个水盆一溜烟地跑进来。
“哎，你们俩聊什么了？”
胡丽丽总是好奇。姜茉一边嚼着苹果，小声地嘀咕：“没什么，就说一千米我最后没成绩的事儿。”
现在还不到两点，运动会还没有结束，医务室离体育场的距离也不算太远，现在坐在屋里，依稀也还能听见体育场广播的喇叭声音。
胡丽丽点头说是，将水盆放在地上，拧两下湿毛巾，接着说道：“徐钊因为送你来医务室，连自己班里的项目都耽误了，原本他下午一点半有个跳远的项目的，大家都知道他能稳拿第一，结果耽误了之后，跟你一样，也是报名后没成绩了。”
姜茉微讶，抬眸，看向胡丽丽的方向。
胡丽丽接着说道：“而且，你是不知道啊，你当时晕倒在场上，他从大门口第一个跑了过去。抱起你就跑，连你旁边的裁判员都没追上。”
女子一千米项目的裁判刚好是校体育部的武老师，武老师吹着口哨，瞪大了眼珠子，一路追着徐钊，连嗓子都差点吹冒烟了儿。
而这事儿又被全校师生看见了，原本是一次挺严肃伤感的意外，突然就变得好笑起来。
姜茉静静地听着胡丽丽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好久……她心思微沉，倒也插不上什么话，只好轻轻地眨动睫毛，时不时应和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