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镇里的表彰大会如期举行。
按照每年的惯例，举办方都会在四清镇最中央的大道上腾出一片空地，搭出一个颁奖台和上百个观众席，敲锣打鼓，由赵刚亲自露面给出席的优秀考生颁发奖状。今年也一样，万人空巷，场面盛大，颁奖还尚未开始，就有不少好奇的乡民搬来小板凳围着颁奖台坐着看热闹。镇上的记者也来了两家，穿着米色的短马甲，带上了记录用的纸笔和录音器。
摄影机刚刚摆好，姜万宝恰巧穿过人群。一名男记者眼疾手快，抄起话筒。
“姜村长！听说您女儿考上了这届中考的镇状元！”
姜万宝才一出现，就被记者拦住采访，他懵了一下，笑笑，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啊，是，姜茉是我女儿。”
男记者接着热情地追问：“姜茉的这个成绩，放在咱们全县也是第二名，您听说了吗？”
“我……好像是听说了一点儿。”
“那您平时都是怎么教育女儿的？是不是经常在私底下辅导她功课？有没有什么教育成才的好方法能够给大家传授分享一下？”
姜万宝摸摸脖子。
“这……”姜茉学习，他从来没管过啊。
……另一边，柳翠莲也被人给围堵上了。这女人天生丽质，今天又特意打扮了一番，好些个村里人都围着她夸她美，又追着她问她今天用的是什么化妆品，这一身的穿戴又是哪一家的呀？
柳翠莲心想，这当了状元的妈，就是不一样。
要搁以前，她穿一身，村子里人人暗骂她卖弄风骚不知检点。但现在呢，人见人夸，还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似的。
她眼珠一转，故意抬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你们瞧，我这衣服啥的都不稀奇，最好的是我这发卡、头绳和布鞋，全都是我亲手做的，做工精细，用料还讲究，你们要真喜欢，回头我多做一点，给你们打个内部折扣，便宜点卖给你们啊！”
十几个妇女同时点头，争着抢着要来买。
柳翠莲站在人堆里面，乐得都合不拢嘴，行了，没白养活，等了十多年，她可终于沾上她们家姜茉的光了！
姜茉站在颁奖台的后侧，目睹了一切，不禁好笑。钱莲花远坐在嘉宾席里，一直瞪眼看着她，在姜茉看来，这老妖婆比她爸妈还好笑。
瞪啊，随便瞪啊，时至今日，她即便瞪掉了眼珠子也于事无补。
教育部内部明确传来消息，钱莲花的升职落空，未来五年，她肯定都要留在四清中学了。更可笑的是，有人匿名举报了镇一中校长联合监考老师在这一届中考过程中徇私舞弊、收受贿赂，再过不久，钱莲花就要接受上面的调查了。一旦被查处，别说升职，连想翻身都难，姜茉乐得开心，有人替她举报，倒也省得她亲自动手，这一次，她想这钱莲花的镇一中校长是当不长远了。
五分钟后，颁奖仪式正式开始，赵刚亲自到场，给姜茉颁发绶带。
现场观众欢欣鼓舞，颁奖进行得如火如荼，表彰结束时，镇里还特批给姜茉一笔整整两百元的助学基金，在那个年代，两百元，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姜茉接到手里，看到数目，同样惊喜得眼前一亮。
有了这两百元，不仅是县里的学校她随便挑，就连市里、省里，什么私立公立，她全都够钱读了。
“谢谢！”
照例，两个人还要合影留念。
记者们在台下拍摄，台上只有她和赵刚二人，位置刚刚站好，姜茉感觉有人趁机摸了下她，她不动声色，立即挺直腰杆，一脚踩死赵刚的皮鞋。
赵刚疼得一咧嘴，又不敢吭声，只好强装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下台时，姜茉目光冷淡，瞥着留在台上的赵刚。
那赵刚四十多岁，却已经提前谢顶，头发稀疏，留着地中海发型。“畜生，老色狼。”像他这种爱揩油、占女人便宜的老男人，姜茉上辈子见过的多了去了。
蒋花中考成绩不错，镇第二十名，据她说，她埋头苦学三年，这完全是她学习到的极限了。
赵刚站在台上，一个个看去，掠过男生，不多时，目光落在了站在最后的蒋花的身上。蒋花发育得早，模样清秀，小麦色的皮肤独带着乡村少女的那股淳朴与自然。
“一会儿颁奖结束之后，到我办公室谈谈话？”
赵刚趁着颁奖握手的时候，压低了嗓子，小声地道。
蒋花单纯，也没多心想，她以为每个人都会去，随即愉快地点头答应，“啊，好啊！”
赵刚笑笑，又多握了一会儿蒋花的手，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她的身材，目光渐渐地深了，转身，合影，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
颁奖都结束了许久，姜茉按耐不住，又到后台去转了一圈儿。奇怪……蒋花人呢，她刚刚把绶带交还给了礼仪小姐，一转身的工夫，蒋花就不见了。
“茉茉，走吧，妈猜呀，花儿没准是跟她爸妈先回家了。”
柳翠莲走过来叫了声姜茉，颁奖结束，人都散了，她陪她在这儿傻呆呆地干等了快半个小时，蒋花要真在这儿，她们早就该看见了。
“不，她跟我说了，她爸妈今天要去她奶奶家一趟，下午三点才回来。”姜茉微拢着眉头，细细地思索。
现在才十一点钟，时间还早，姜茉暗忖道，无论如何，蒋花她爸妈不可能这么快回来。
柳翠莲泄了一口气：“那你看，眼看着快中午了，家里饭还没做，你爸得吃饭，下午还要去队上带头干活儿呢。”
“那你们就先回去，我再找找蒋花。”
说罢，姜茉将自己那两百元的助学基金交到了柳翠莲手里，绕过她，骑上永久牌自行车，柳翠莲在她身后大喊，到底也没叫住她。
四清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姜茉骑到半路，忽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漫无目的地瞎找。
蒋花每天都骑自行车，她那辆凤凰牌的比姜茉的还贵，镇子里很少有人骑，说不定这就是线索。
姜茉连忙下车，将自己的自行车靠到一家布店门口，探头问向屋里的店主。
“婶儿，刚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小姑娘了吗？凤凰牌的。”
“呦，是不是跟赵刚一起走的那个呀？穿着白衬衫蓝裤子，扎麻花辫的。”
姜茉狂点头，那就是蒋花。但蒋花竟然跟赵刚在一起……糟，那个老色狼贼心可大，蒋花又单纯无知，他该不会趁机对蒋花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来吧！
姜茉再度撑起自行车，急匆匆地问：“婶儿，他们怎么走？”
卖布大婶儿探出头，给她指路，说：“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头儿。有一栋二层的小灰楼。”
姜茉连忙道谢，骑上车狂奔了过去，她到了才发现今天正赶上伏天放假，整栋楼空荡荡的，除了看门的老大爷，连半个人影儿都没有。
她心跳加速，咬紧牙根儿，不顾看门大爷的拼命阻拦，奋不顾身地跑上二楼，整个二楼，门都半敞着，唯有赵刚办公室的房门紧闭，她一脚踹开，看见了门里的赵刚和蒋花。
“畜生！”
姜茉怒目，抄起门口的花瓶，朝赵刚砸了过去。
赵刚顿时倒在了地上，后脑勺鲜血直流，陶瓷碎片散落一地。姜茉看也不看他，拉起沙发上的蒋花，紧张地上下打量了一遍。
好在屋里的两个人裤子还穿着。
“姜茉……”蒋花泪眼婆娑地望着姜茉。
姜茉拍拍她肩膀。轻声地道：“你先把衣服穿好。”
蒋花点头，乖乖照做。
赵刚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甫一抬头，正迎上一道凌厉冰寒的目光。
姜茉手捏着一块陶瓷片，一个箭步逼近。瓷片最锋利的边缘，正对着赵刚最脆弱的咽喉。
恰巧在这时，办公室门口，又出现了另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