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清早，北江市附属中学门口，正赶上登校第一天，便有两个小女孩站在大门前，抱着一个纸壳箱，纸壳箱里装着白花花的馒头。
围观的人不少，有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嗤鼻。
“嘁，傻狍子，这热闹有什么好看的，当谁没见过馒头。”
人群里，有一个梳深栗色中短发的女生扬声驳道：“哎，这你就不识货了，她们拿的是牛奶馒头。”
在那个年代，能吃上精细的白面馒头也算是好待遇的，牛奶馒头，几乎是只听过没见过的。有几个女学生跃跃欲试，好奇是什么味道，想尝尝鲜，可是钱攥在手里又有点担心，怕对方卖的贵，万一自己买不起，多尴尬呀。
姜茉站在人群中央，环顾四周，她微微地笑着，目光温柔：“大家别担心，这都是我们家自己做的，很干净、很卫生，而且不需要钱，免费送给大家。”
人群里一片哗然，惊讶于这俩小女孩竟然这么慷慨。
“大家有想吃的就拿一个，权当是交个朋友。我们都是高一一班的，我叫姜茉她叫胡丽丽。”
姜茉话音刚落，一瞬间，几十只手都伸了过来。很快，她起了个大早和范青一起做的四十个馒头被校门口的学生们一扫而空，有的人生怕抢不着，还嚷嚷着让她们给提前预留一个。
五分钟后，姜茉和胡丽丽抱着空纸箱子，往学校里的集中垃圾箱走去。
胡丽丽乐颠颠地看着她道：“姜茉，你心肠真好。”
开学第一天，就能想到用她平时不爱喝的鲜牛奶做牛奶馒头而且还免费大家当早餐，这份善心，多难得啊。胡丽丽虽然没帮忙做，但是她能给她提供牛奶，能跟她一起送出去馒头，沾沾光，也开心，心里面好踏实啊。
姜茉莞尔，对胡丽丽的赞誉却之不恭。
她今天做好事，其实性质并没有那么简单。她已经读高中了，来到北江市，这里的人脉关系与四清镇、永和村都绝不可以同日而语，姜万宝现在当上了镇长，只要受上级重视以后没准儿还能当上县长、市长，从政的这条路漫长且艰辛，姜茉深能体会，三年后高考，她还没想好自己的专业，如果一个不小心，又搀和到当官的这滩浑水中，那她日后最需要做的，就是维持人脉关系。
北江市附属中学是在全省都出名的名牌高中，学费很贵，能来这里读书的学生，非富即贵，父母有权有势。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例外，比如像姜茉这样综合成绩好的，能拿奖学金的，而不管是哪一种学生，将来都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从事一个体面的职业，她在这里接触到的这些同学、朋友，放到将来的社会里，都是人脉资源，能够为她所用。
她送馒头，其实，是想给大家留下一个还算不错的印象，打通人脉关系，日后方便沟通。
当然，学校里几百上千个学生，她只做四十个而已，也不可能个个送到。但也恰恰是这四十个馒头，不多不少，毕竟最重要的事情是在送馒头的过程中能让别人关注到她，实际上，她并不关心馒头真正被谁吃了。胡丽丽先前还问她，要不要放到班里，送给同班同学，姜茉婉拒，她当然不会傻到在全班同学面前炫耀自己，常言道，过犹不及，枪打出头鸟，高中生，正是处于青春期、敏感期、多疑善妒的年纪，她如果太张扬，反而让人家觉得她太刻意了、虚伪做作。
想要假装成一个好人，必须要拿捏好尺度，有胡丽丽在她身边，她会负责宣传的，要不了两天，同学们也一样会知道姜茉曾经送过四十个馒头，姜茉心中有数，她才不担心自己做的好事会被时间淹没了去。
说来也巧，今天做馒头用的面粉，都是姜茉她爸姜万宝拿到胡家去的，姜茉昨晚去厨房发面，被胡丽丽她妈范青看到了，范青一听姜茉打算做馒头送给同学，满脸欣喜，主动帮忙来做。
一边做还一边夸她：“哎呦，茉茉呀，你可真是心灵手巧、善良懂事，我们家丽丽要是能有你一半懂事，阿姨也就知足了。”
由此，一箭三雕，姜茉做四十个牛奶馒头，不仅能在学校里沦为美谈，更同时收买了范青，还能让胡丽丽开心不已。大家各取所需，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姜茉只需花点时间成本，那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姜茉，以后我们有时间还做牛奶馒头送给大家好不好？”
胡丽丽笑得天真烂漫，她将纸箱子放到垃圾箱旁，转身，想来接姜茉的箱子。
姜茉摇摇头，自己把纸箱子放到地上。她拍拍手：“如果时间允许，我们下次可以再做点别的。”总送馒头就没新意了，要做就要做到让人人都眼前一亮，精益求精，这样才能引起足够多的注意。
胡丽丽忙不迭地点头：“好啊好啊！”
六点多了，快上课了。初秋气温不低，姜茉仰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三层教学楼，拿衣袖擦擦额头上的薄汗：“高一一班怎么走，你认路吗？”
前两天是报到分班的日子，但姜茉还在三江镇弄学籍档案，今天才来，错过了与同班同学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我认路！跟我走！”胡丽丽挽起了姜茉的胳膊。
胡丽丽活泼开朗，还很自来熟，姜茉跟着她一路往教学楼走去，眼前恍惚，隐约间，好像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蒋花的影子。
当然，她跟蒋花的友谊已经成为了过去，当那一段长达七年的友谊随风逝去，在蹉跎间慢慢变淡，时至今日，姜茉早已心灰意冷，也再无心思和精力再维持一段新的足以坚固的友谊。
她对胡丽丽，只会是普通的朋友，不会像她对蒋花那样付之真心。思忖间，姜茉略略地垂下眼睫……
忽然，一枚篮球砸中了姜茉的后脑勺。
姜茉疼得皱眉，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从篮球场跑过来捡球，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姜茉扭头看看对方，摇摇头，表示算了。
正要离开，又有人砸了她一下。
姜茉愤然转头，徐钊从她身后一跃而过。他捡起地上的篮球，拍了两下，跳起，动作流畅地将篮球投回了远处的篮筐。
“不是故意的。”
自始至终，他连看都没看姜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