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结果出乎意料，董奶奶把蒋花留了下来，跟李丹一样，做道具助理。
待遇方面，也并没有像姜茉提议出来的那样两个人五五平分，反倒是给了蒋花正常的工钱，一个月八天休假，还免费包食宿。
没有人知道董奶奶为什么会突然转变想法……姜茉看不懂。反正蒋花很开心，她可算是不用再操心自己找工作的事儿，还能跟姜茉一起上班，两方面皆大欢喜。
剧院的工作很快便如流水线作业一般顺利地操作起来，姜茉操刀做编剧，虽然编剧这一行听起来名声响亮，权势大，但其实她一个新人初来乍到，完全就没有什么话语权。她是资历最浅的小萌新，压在她上面的，还有剧院里老资历的四大编剧依次坐镇。
编剧们都是女性，无一例外，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多的地方难免是非就多，这不，姜茉刚入职第一天，就发现编剧组总共分两个派别，第一派是由主编带领的外来派，另一派可以称作是由副主编带领的传统派。
总主编英语流畅标准，穿着时髦洋气，其母亲是新加坡华侨。
副主编资历最深，性格沉稳，毕业于早些年国内最专业的一所语言学校。
两个人若单论起工作能力，那可以说是不分伯仲，都很能干，可偏偏主编孙倩才入职半年，而副主编高娟则驻守剧院整整六个年头了。圈里面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其实干编剧这一行，多多少少是要论资排辈的。孙倩是后来的，而且年纪和资历都比高娟要浅，高娟想掌握组里的实权，不服她，并以此为理所当然，而孙倩又恰恰是个爱出风头的性格，处处都要压高娟一头，两个人一来二去，看对方都不顺眼，恨不得剑拔弩张。
跟着她们两个站队的，是级别再低一些的两个正式编辑，或自愿，或被迫，反正是各自为营，都站好队了。
当天上午，姜茉刚推开门，走进编剧组办公室，门还没关严，就感觉到屋子里有一股非常诡异的气场。
眼前是一间坐北朝南的长方形办公室，四张桌椅，都坐满了人。办公室一左一右，各两张桌子，左面是欧式风格，右面是中式风格，连脚下的地砖都用了两种纹理和颜色，交界在窗下，断痕整整齐齐，俨然是以南面的窗子为中轴线，划出了三八线，类似于不成熟的小学生一样。
孙倩一只手夹着钢笔，正在翻最新版时尚杂志，随意地扫她一眼。
“坐。”
姜茉点头，环顾四周，从门后的杂物角里翻出来一张积压了很久的板凳。
板凳上落满了灰，她从背包里抽出一点纸，刚擦干净凳子面，还没坐上去呢，忽地，背后又响起一道女人的声音。
“擦好了吗？擦好了搬过来坐这边。”
高娟放下今早的报纸，随手折叠了两下，一副漫不经心地模样，将方正的报纸插进了窗台上的书架里面。
姜茉手攥着纸巾，抿唇，一双明亮的黑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儿。
选左？还是选右？
聪明人一定会及时作出选择，有利有弊，哪怕是有可能得罪到其中一方，也不能把两方都得罪了。
——这种时候，只有“傻子”才会选坐在中间。
“那我坐中间吧！”
姜茉嘿嘿一笑，捧起板凳，颠颠地放到窗下，坐到了办公室最中间的位置。
在没有看清局势之前，她最想先当个傻子。更何况类似的办公室工作她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上辈子血泪的经验告诉她，在公司办公室，当一个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的傻子，绝对比当一个精明能干的聪明人要强。
孙倩白她一眼。
高娟冷笑一声。
两个人皆对她表露出了一番鄙夷的表情。姜茉不动声色，心道如此更好。
一上午过去，姜茉连一张桌子都没有，她把狭窄的窗台当桌子，放上两本事先买好的英语字典和练习册，领导们不找她，她就一个人闷头背英语做习题，准备下半学期的英语四级考试。
中午吃过饭后，有一个正职的编剧叫了她一声，正值午休，她听话地走过去，那编剧递给她一沓乱糟糟且写满字迹的白纸。
姜茉眨眼，简单地翻看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通篇的英文，字迹潦草，密密麻麻。
编剧转过身来，又递给她一个订书机。
“这是个剧本初稿，没写好的，早上不小心掉地上，顺序被打乱了，你帮我排好顺序，再标好页码，下班之前交给我。”说完，她又转身，对着桌子上的小圆镜子，去涂抹她刚补到一半儿的眉毛了。
姜茉怔住，苦笑不得地回到座位。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就她们两个人，姜茉大致地数了数手里剧本的页数，这英文本来就不如中文言简意赅，少说也得有三百多页。
这剧本她还从未接触过，让她排序，就相当于让她做一份足足有三百多页的完形填空。更糟糕的是，那时候还不流行电脑，这一份剧本是完全手写的，有很多连笔的地方她根本看不清楚，只能依据前后文的意思和剧情走向，大致地推测那个单词有可能是什么意思。
整个下午，她就一门心思地忙着这事儿。
手里握着一支铅笔，几百页纸刷刷地来回翻个不停，许多标记页码的地方被她写了又擦，擦了又写，反反复复，不下十几遍。
姜茉全神贯注，好不容易在临下班前将剧本装订好交回到那个正职编剧的手里，那编剧轻轻地点头，拿起剧本，又站起来，一脸笑意地走到孙倩的跟前。
“主编，剧本弄好了。”
孙倩惊喜地看她：“呦，这么快？都怪我粗心不小心把剧本掉地上了，我不说明天给我就行嘛。”
“早点给您，您早省心呀。”
编剧一脸谄媚地笑着，自始至终也没提过姜茉半个字儿。
姜茉手拄着窗台，面对着窗外，须臾间，往身后偷瞄了一眼。
身后的二人相谈甚欢。她眼波微动，轻旋了一下手里的铅笔。
按道理来说，她跟那正职编剧应该是同一级别的，只不过她资历没人家深。官大一级压死人，她自知当编剧这条路道阻且难，而这，也才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