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沈的案子，断得快。
殷沈被打入大牢，而郎珏，开始准备将此事往刑部上报，由刑部最后定夺。以殷沈这般的情况，十有八九就是死罪，郎珏到底是心有不忍，在转述案情时，写了一句理有可悯，刑部的人知晓他是郎家的人，或许会网开一面，可到底能不能逃过死罪，郎珏也不能保证。
案子已了，顾念卿准备离开，虽说知府衙门的这个环境，她挺喜欢，可她也不能总待着，何况梨春班马上就要开场子，她本来就是个半吊子水准的花旦，总是要临时去练一练，同大伙们对下戏。
郎珏刚将递往刑部的折子，交给赵九，刚好同赵九出了书房，便看见顾念卿朝着这边走来。
经过这几日，赵九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念卿姑娘，有些本事，也是他们家大人的心上人，是而，这会见人来了，当即笑着说：“大人，那卑职先走？”
郎珏点了点头，赵九当即笑呵呵地离开，路过顾念卿时，还笑着喊了一声“念卿姑娘”。
“怎么过来了？”郎珏问。
顾念卿笑了笑：“我在这里已经叨扰你许久，如今案子已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梨春班那边也少不得我，我打算今日就走，来同你说一声。”
郎珏一默，心下想要挽留，可当日邀请的缘由就是寻顾念卿帮忙，何况，他也听说了，梨春班不日就要在扬州临西堂开唱，一连三日，三日的票，已经被卖个精光，郎珏先前忙着查案，没有注意这些，还是仵作留了个心眼，给郎珏买了个第一日的票子。
在这个时候，顾念卿是该回梨春班，他不好多做挽留。
心里不愿，可面上还是点了点头：“待会可要我送你？”
顾念卿闻言，笑了起来：“还是在扬州府内，哪里需要这么麻烦。”郎珏一听，笑了笑，不多言，他哪里是想送她，只是想同她多待一会罢了。
“对了，我方才看到赵九拿了折子，是殷沈的案子？”顾念卿问，虽然殷沈与她素未谋面，但是这件事，顾念卿心中有所动容，难免多关注了些。
郎珏颔首：“是，以殷沈的罪行，怕是死罪的可能较大，整个案情清晰，殷沈自己又已认罪，杀人之罪，理应死刑。”
顾念卿听了，苦笑了一声，随后问：“郎珏，你觉得殷沈做错了吗？”
郎珏沉默了一下，半晌后望向顾念卿，认真道：“若是我是扬州知府，我会说，殷沈错了，大错特错，错在不该不信官府，错在莽撞行事，枉顾刑法，可我只是郎珏，我不会说他错，也不会说他对，只不过是无奈之下的下策之选。”
顾念卿微愣：“下策之选？可若有上上之选，又如何会有人选择下策？”
“的确，其实我不过是旁观者，所以我对殷沈为亲人报仇而付出生命动容，可也觉得他因此丢了性命是傻。如果殷氏在世，或许并不会希望让自己弟弟的死，来还她一个公道。”郎珏说得认真。
顾念卿闻言，却笑了起来：“如果殷沈对殷氏的死不屑一顾，那么他也无法让人心生敬佩，而他，一辈子都会活在自己的愧疚之中，或许也无法听到自己的两个外甥女喊他一声舅舅，有舍有得，权看各人如何权衡了。”
“是。”郎珏颔首，随后叹了口气：“归根到底，如果官府早有作为，刑法能够足够完善，也就没有了这旁的祸事了。”
先前，郎珏不入仕还没有这般深刻的想法，可做了扬州知府之后，平日里也需要查案断案，自然将刑法那些东西，翻了个遍。先不说世道日下，钱、权势两者，让人横行霸道，无辜百姓有冤不得诉，单是刑法，也存在不少的弊端。
就拿殷氏这事来说，如果殷沈选择报官，最后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惩罚杭夫人和赵兰，至于杭俊山，却能够全身而退，但是若真的要论起来，杭俊山又何尝不是杀害殷氏的凶手之一，但是就目前的刑法，根本无法把杭俊山定罪，总不能加一条见死不救的人也要受罚吧？
若是靠官府能够将杭俊山一并定罪，或许殷沈也未必会做出这个两败俱伤的抉择来。
有些事，总是无可奈何。
“世上不平之事，数不胜数，殷家之事，不过也只是这万千水漂中的一滴一粒罢了。”顾念卿忽然开口，语气略显嘲讽。
郎珏闻言，沉默，不知该如何接这个话。他出身富贵，又是嫡子，自小就备受宠爱，从未遇上过什么不平不忿之事，自然无法感同身受。
顾念卿笑了笑，将先前的情绪敛下：“左不过是旁人的事，如今事情已了，也就告一段落，对于殷沈来说，这未必不是一个好结果。不说这些了，我先走了，你也不必再送我了，府衙应该还有不少事，小翠儿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我们一会便走。”
郎珏想说自己不忙，可瞧着顾念卿，最后开始点头应了一声“好”。
世上多有不平事，而殷沈，能够遇上顾念卿和郎珏，是不幸，也是幸，至于他会有如何结果，眼下就不得而知。死刑需送交刑部，还需大理寺一并判定，全国各地，案件不少，耽搁些时日也是有可能的，以往不是没有死刑犯在大牢里待了几年才处死的先例，何况，扬州知府如今是郎家嫡出一系的公子哥，一句理有可悯，俨然已经交代了郎珏的态度。
郎珏并不会利用郎家的权势去压人，可是也少不了有人想要给郎家卖个好，除非遇上郎家的政敌，否则，这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多多少少会给郎珏卖个面子，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过，即便缓了死刑，怕也是活罪难逃了，至于究竟会有何结果，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杭家两位小姐搬出了杭家，两人平日里攒了不少私房钱，而且毕竟是杭俊山的血脉，老家主做主，让杭大少爷分了些钱给两位小姐。
两人也没客气，杭家这份家业，可是靠着殷家才发家的，她们拿的自然没有什么负担。
因为殷沈还在扬州，所以两位小姐在扬州买了处小宅子住了下来，殷沈处死之后，她们能够收尸，她们决定在替殷沈收尸之后，再回苏州定居。不过，在此之前，两人也需要回苏州一趟，让她们的亡母再归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