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蒋家并无容人雅量,且被你一介女子反驳,会让蒋虎威倍觉没面子,回去自然会想法子找司家的不痛快。”司若俊肯定地说着,转而安慰道,“但他所说的那些事,司家也确实不能照办,所以也不能怪你严词回绝。”
“然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蒋虎威的怒火。”司若莹神情中的担忧越来越浓。
司若俊沉吟片刻,说道:“目前尚不能确定蒋虎威会如何出招,只能静观其变,兵来将挡,这事,小五也不必操心,这个家,尚有父亲和哥哥们撑着。且好在哥哥现在恢复了自由之身,可出去打探消息,或能多少帮衬一下父亲。”
“三哥说得没错,你快去吧。”司若莹深以为然,顺势催促司若俊离开。
司若俊见司若莹仍旧跪在地上,面露犹豫,好一会才说道:“小五且先呆在这,哥哥先去外头打探消息,有闲暇会偷偷来看你,父亲既已松口,想必你不日就能出去。”
司若莹沉吟了一下:“我想也是。”
司若俊一走,这地方就变得格外冷清起来,天渐渐黑下去,司若莹心头的怯意越来越强烈,本就冷,从早间回到司家,滴水未进,腹中饥饿,寒意益甚,她无奈抱着身子,缩成一团。
好在稍晚的时候,翠釉送了晚饭和被褥来,司若莹听出此举虽是司太太安排,却是司建坤默认的,心头感念。
司若莹一连在祠堂呆了一个礼拜,因为并不许闲杂人等进来,她也正好趁此机会钻空子,以坐代跪,所以倒是不甚难过。
只是被禁足在此,时而前来照应的翠釉又一问三不知,司若莹急于知道外头的情况,却无从获取。这几天,说好要回来看她的司若俊彻底没了影,让她心生疑惑。
此外,她免不了不时想到楚茂霖,虽然随着时间推进,已经越来越不敢抱期望,然而,他留的那个绸布条,一直被司若莹捏在手里,给她一定支撑。
司建坤忙着应付外头的事,像是已然忘了司若莹这回事,司太太便暗示司若莹装病,结果,这夜,她真的就病倒了,趁着这个时机,司太太就将她接了出去。
重获自由,却被病给困住,司若莹躺在病床上,却急着打探消息,让翠釉寻人,数日未见的司若俊终于现了身。
“小五,听闻你病了,吃不下东西,哥哥给你带了天津的炸糕,在小厨房热着,好坏吃两口。”司若俊一进门,就带来一股温暖的气流。
“天津?三哥何时去的天津?去那边作甚?”司若莹心头热乎的同时,却抓住了某个关键字眼,这几日,她一直在心头猜测,总觉得司若俊不会无缘无故连日没影的。
而且天津这个地方因为她呆过,所以多了份敏感。
“额……”司若俊像在掩饰什么,好一会才回道,“被禁了这些日子,难得放出去,我便想着到处放松一下,而现今,除了我们上海,就属天津的租界太平些。”
“原是这样。”对于司若俊的回答,司若莹稍显失望,心头也不知自己在希冀什么,总归不敢抱多大期望,或许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
是时,刚好翠釉送了热好的糕点过来,司若莹打起精神吃着,司若俊便借故走了。
司若俊走之后,司若莹久久回想起他刚刚的话,总期望着能从中理出些什么来,然而,终归无所获。
直到几日后,司若莹病愈,拿了司若俊的衣服装扮一番,悄悄出门,在茶馆听人说起司建坤被诋毁,他效命的督军邓文昌极力维护,跟蒋虎威生了嫌隙,甚至还招惹了冯占庭,她才大概知道了司若俊去天津的目的,大概是替父亲去打探消息,周旋,因为天津是个绝佳的消息集散地,冯占庭又在天津养着个舞女出身的相好。
司若莹措不及防的是,事情远不止这般简单,因着她随后便听坐在不远处那桌的几个客人说到楚茂霖。
“司建坤因为自己的女儿得罪了蒋虎威,而日前事件的另外一个主角现今却是与己无关的模样,频频现身天津的舞场,看起来,司建坤想转过来攀附东北王也是没机会了。原本看这次的事闹得那般大,以为楚家会拿出一定态度。”
“我原先也在猜想,司家系名门望族,司建坤又得邓文昌器重,邓文昌说起来是个督军,然而一直受冯占庭的窝囊气,若能趁此机会跟东北王联合,局势又不一样了。”
“正所谓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司家即便想着攀附楚家,也得东北王看得上才是。且司家女儿跟蒋家有婚约在先,即便司建坤说动邓问昌倒戈,助东北王独大,他尚要惦量得失,落人口实这种事,楚兴邦一向是不做的。”
“听你们如此说来,这事就此过了,我等百姓又能安居几日?”
几人说到这,却有一状似茶馆老板的老者过来,指了指柱子上的写着“勿谈国事”的字条:“诸位在此高谈阔论,可是品出这茶中滋味来了?如今这安闲来之不易,望在座各位珍重。”
听到老者这话,几个客人脸上渐渐露出些窘色,付了茶资,陆续离开。
司若莹此时才彻底明白了司若俊究竟在她面前掩饰着什么,想必他日前去天津,已然得知了楚茂霖的行迹,甚至还打过照面!
论起此前的事,那些人皆从时局出发,句句关乎利益冲突、势力牵制,看起来,女人,充其量只能当一个助推的牺牲品而已,所谓爱,所谓喜欢,不过是她个人的遐想罢了。
或者,她该高兴,她从未成为过关注点?
就连楚茂霖,在人们看来,大抵只是个能替楚兴邦拉拢势力的工具而已,也未有人提及他的喜怒哀乐,而他自己,究竟又是何感想,心底可曾有过丝毫波澜?
他留给她的那两字,究竟是何意思?
他曾动心过,然而抗不过楚兴邦?还是,故意要藉此吊着她,让她无法抽身,以此为乐?
司若莹心头从未有过的悲戚,压了压帽檐,独自走出茶馆,却见街头正一阵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