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霖，你怎么了？我不是故意取笑你的，你别生气啊。”司若莹赶紧收住笑容，脸上带了歉意。
“无事”楚茂霖的声音闷闷的，眼睛似看着司若莹，又似透过她，望另一个人。
司若莹总觉得这背后有着什么，但楚茂霖未必肯对她敞开心扉，她还有许多时日等待，便没追问，闭上眼睛试图睡着。
楚茂霖却忽然爬了起来，下床关了灯。
“你不是怕黑吗？为何将灯关了？可是顾忌我？没关系的，我过两天就习惯了。”司若莹随即问道。
楚茂霖复又躺下，才继续闷着声音说道：“我怕黑，跟我母亲有关。”
司若莹早就对楚茂霖的母亲存着一份好奇，现在听他如此说，更急于知道，便应道：“这背后可是还有什么故事，我想听听。”
楚茂霖随即讲起了自己母亲的故事：
“我母亲是父亲的第二房太太，虽不是大家闺秀，也出自富裕家庭，读过一些书，能识文断字。父亲常年在外征战，忙着仕途升迁，难得回家一次。母亲就在家中等待度日，这一等，就是好些年头。
然待到父亲安定下来，登上高位，又接连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压根就将我母亲忘到了脑后，再不肯回来一次。他发达了，身边随时有人跟着，住的地方也有人看守着，我母亲曾去找过他一次，他却派了人，连诳带哄地将我母亲打发了回来，还害她受了好大的惊吓。后来，我母亲就病倒了。
出生以来，就未能跟父亲相处过几日，他的模样，我全然是模糊的，只是从别处听到字言片语。有人说他是英雄，然那时我还不知道英雄是什么，在我想来，英雄就是抛妻弃子，常年有家也不回吗？而母亲却已因为他变得喜怒无常，以前说起他，都是宽容，后头却渐渐地变了抱怨。
那年，我十一岁，母亲彻底不行了，躺在窄小的土炕上气息奄奄，眼睛却死死盯着某个方向。姥姥悄悄跟我说，母亲还惦记着父亲，想见他一面才能瞑目，让我赶紧去找父亲回来。
我于是赶紧就跑出了门。父亲住的地方，我以前就隐约听人提过，到城里头跟人一问，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我跑到那里，门口站了两个士兵，听我说找爹，说我爹叫楚兴邦，他们立即就开始嘲笑我，看我穿得破破烂烂，一身是泥，就说我是假冒的，将我轰了出来。
我没有办法，只能回了家，换了衣服，跟姥姥要了银元，隔天又去找父亲。
这次去的时候，门口的卫兵换了个和善的，将我放了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父亲正在破口大骂，教训人。等到将人打发了，他才看到我，问我干啥。
我告诉他，母亲病得不行了，想要见见他。他却没头没脸地扔给我一个滚字，说自己正烦着，少没事去找他。
那天，我心头恨死了他，是一路哭着回去的。
我回去的时候，母亲越发支撑不住了，我便一个人在她床前守着，守了一夜，看着她在我眼前咽气。那一夜，尤其黑，自那以后，我就害怕独自一人待在漆黑的屋子里，每到那时候，我就会回想起母亲孤独无望地死去的过程。”
司若莹安静地听着，想象着当时的情形，被楚茂霖声音里的悲凉感染，且心疼无比，止不住将他的手抓得紧紧的，待他的声音停下，更是紧紧地抱住他，想要借此给他慰藉。
她随即出声说道：“没想到你还经历过这些事，我原本以为你的日子起码过得不差的。”
“自然不是的，母亲死后，父亲才将我接到了身边，然而因为母亲的事，我在心头是恨他的。虽然在那个家，看似还有许多亲人，然而，我再也找不到一个真心对我好的。
只是我知道，我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要为母亲争光，用我的优秀提醒父亲，我是谁替他生的儿子，多少激起一点他的愧疚。”楚茂霖继续回忆着，声音伤感，还带着股愤懑的味道。
“想必你为此付出了许多？”司若莹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怜惜，没想到楚兴邦最器重的儿子，曾经有这样的历史。
楚茂霖沉沉地点点头，久久未再说话。
司若莹回想着楚茂霖早前讲述的那些，体贴地说道：“既然你怕黑，以后我们晚上都把灯开着。”
“不用。”楚茂霖伸出长臂抱紧司若莹：“现在有你伴着我，我想我日后都不会再怕黑了。”
“我会一直陪伴你。”司若莹无比认真地说着这话，一如承诺。
楚茂霖没有回话，只是收紧手臂，作为回应。
司若莹再回想起楚茂霖母亲的经历，忽地生出了几分伤感，她身上，应是不少女人的生活写照，而自己日后的岁月，又会变成何种模样？
楚茂霖这样的人中龙凤，女人趋之若鹜，她又如何有能力将他一直留在身边？
司若莹越想越伤感，止不住闷声开口问道：“你会继承大帅的事业，日后必然独霸一方，那时候，可也会娶三妻四妾，将谁丢到一边不管不顾。”
“不会。”楚茂霖握紧司若莹的手，郑重回道：“亲眼见了我母亲这短暂一生，我又如何还能辜负一个自己娶回家的女人？将她迎进了门，就该珍惜她，守护她，给她安定的日子。”
“可惜我不是你娶回家的。”司若莹止不住幽幽道。
“对不起。”楚茂霖沉声道歉，“现在我尚无能力跟父亲抗争，然不管你有无名分，你都是我心中所爱，唯一认定的妻子，除了你，我不会再认可任何人，也不会任谁欺负你。你该知道，我将母亲留下的梳子交给你时，就已然定了心意。”
“有你这份心意，我如何还会计较名分的。只要能跟着你就好。”司若莹此时回想起日间桂夫人的话，已然没有了最初的委屈，只要能跟楚茂霖相守，旁的又有什么关系。他心思坚定，不管旁人如何对待，她都将矢志不渝。
“今夜是我们第一次同房的日子，然我并不想如此草率，我仍想哪一日，能风风光光的将你娶进门，才让你真正做成我的女人。”楚茂霖忽又在司若莹耳边说道。
司若莹领会了楚茂霖的意思，想告诉他，她不计较了，已然做好了接纳他的准备，却羞于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