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姑爷今日倒是回来颇早，只是进了书房，到现在还未出来。”
卧房里，翠釉连连出去看了几次，仍不见楚茂霖进来，便禁不住嘀咕道。
司若莹未说话，只是从首饰盒里拿了楚茂霖早前赠给她的梳子，漫不经心地梳着头发。
这梳子，她平日都是放在匣子里的，今天却鬼使神差地将它拿了出来，亦不知自己在想什么。
翠釉见司若莹未理会，便走过去逗弄鱼缸里的小金鱼，自得其乐。
司若莹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放好梳子，起身往外走。
“小姐，这么晚你要去哪？”翠釉赶紧跟上来。
司若莹低眸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浅色荷叶边睡衣：“我去书房看看，你先回去歇着吧。”
“是，小姐。”翠釉望了望司若莹，便应了声离开。
“茂霖，在找甚么书？可要我相帮？”司若莹走进书房的时候，楚茂霖正在书架上胡乱翻着，司若莹何时走进来的，已然行至身旁，他都未察觉。
“我就随便翻翻。”他自书架上收回手，自然而然地伸手将司若莹扯入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馨香，却一直未说话，也未有进一步动作。
司若莹总觉得楚茂霖今日不太对劲，仰头，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尽收眼底，轻声问道：“可是军营发生了什么事？”
“军中倒无甚事。”楚茂霖迟疑了一下，拉着司若莹到塌边挨着坐了，才问道，“听闻你今日去大帅府那边了？”
司若莹怔了怔，坦然地抬眼望着楚茂霖，讲起了大致因果：“我昨日未告知你，林皎白又来了，跟宝夫人一道，我今日却为回敬她而去。”
“父亲找我说到此事。”楚茂霖意味不明地望着司若莹。
司若莹仍旧是坦坦荡荡的模样：“或我让你们都见了不一样的司若莹，然日后若有人犯我，我亦会如此。”
“我知道，你没做错，只是，我要说的是另外一桩。”楚茂霖表示理解地点头，眼中若有所思。
司若莹看出定是有相当犯难之事，楚茂霖才会三缄其口，也不追问，等着他自己开口。
楚茂霖又斟酌了一下，才说道：“我恐不能随你回上海拜见岳父岳母。”
“大帅不准许？”司若莹立即就猜想楚茂霖必是今日去见了楚兴邦，提出要陪自己回上海一趟，未获得许可，无颜见她，是以躲在这书房里。
楚茂霖点头，沉沉应了声。
司若莹心头一凉，凄凄笑了笑。
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然真正听到，还是难受的。
别的女子，大张旗鼓地成婚，聘礼、嫁妆，花轿相迎，她远道跋涉，并不图其他，只为一个爱字，然，现今落到有家不能回，还得跟这边的一众人虚与委蛇，互斗心机，一不留神，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似乎，楚茂霖尚不乐见她以牙还牙，余下的路，若他连心理上支持都不能够，她继续支撑又有何种意义？
看到司若莹脸上的凄悲，楚茂霖眼中闪过一抹心疼，默然地将她拉进怀里，感觉到她微微抵触着，却坚持将她圈得紧紧的：“跟着我受委屈了。你可有后悔？”
司若莹勉力摇了摇头，却未说话。
“若是我跟司家之间只能选择其一，你会如何抉择？”楚茂霖像下了很大决心，陡然开口道。
司若莹不敢置信地仰头望着楚茂霖，以为自己刚刚听岔了。
直到楚茂霖重复了一遍，她才信了，猜疑着问道：“这是大帅的意思？”
楚茂霖迟疑着，既未肯定，亦未否定。
司若莹脸上浮出些嘲讽的笑意：“可父亲都登报声明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了，他还欲如何？司家究竟碍着他什么？父亲都跟邓都督辞官了，只是未被准许罢了，大帅还计较着战败之事，迁怒他人？”
“父亲并不是量小之人。”楚茂霖禁不住替楚兴邦说了一句。
司若莹硬声追问：“那为何要逼迫我在你和司家之间选一个？”
楚茂霖眼眸闪了闪，终究无法开口说出楚兴邦让司若莹跟司家断绝往来的深意。
然他不说话，司若莹就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心里堵得慌，便推开楚茂霖，站起身来，往外头走。
楚茂霖僵着手，仍旧坐在榻上，看着司若莹快步走出书房，眼底满是纠结，却并未追出去。
司若莹回到房中，掩了门，寻了凳子坐下，心头的凄悲更甚。
不全为楚兴邦咄咄逼人，楚茂霖的态度才是她在意的，他虽未明确地让她给出一个答案，但从他的态度已然可以见出，他也在等她的答案。
计划了多时的返沪之行，恐怕只能是空想了。楚茂霖必然不会再陪自己前去，而独自回去，触怒了楚兴邦，必难再返，若父母亦不愿再接纳自己，实难想象会落到何等境地。
不能亲见父母一面，求得他们的原谅，余生亦是无法安心的，也必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司若莹心头郁结，不胜悲戚，便上了床，掩着被子低声哭泣。从未想过，会有人给她出这样一道难题。
她心理上是倾向于楚茂霖的，只是觉得愧对养育她成人的父母。
司若莹越哭心头就越发悲伤，声音便渐渐没了节制，也顾不上注意周遭的情况，直到锦被被楚茂霖揭开，露出梨花带雨的脸。
司若莹泪眼朦胧地看了楚茂霖一眼，越发悲不自胜，背过去，朝里头侧躺着，压抑着哭声。
楚茂霖换了衣服上床，自背后抱住司若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莹儿休要难过，我知道让你弃了司家，有违人伦，我不会逼你。”
司若莹此时虽然哭着，头脑却是极清醒的，听到这话，心猛地一沉，哭声嘎然而止：楚茂霖的意思莫非是要“休妻”？
紧随其后，她又听出茂霖继续说道，“待你额头的疤痕消退，我不日便让人送你返沪，跟岳父岳母相见。”
司若莹的心彻底凉了，楚茂霖不日就要休了她，并将她遣送回司家！
虽然心头因为楚茂霖的“绝情”悲痛万分，司若莹却不肯再露出难过的模样，艰难地压下喉头的哽咽，冷硬的声音应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