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楚茂霖格外卖力，晨间起来，司若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随后的时日，楚茂霖带着兄妹俩到奉天四处游玩，司若莹娘家来人一事，已经是人尽皆知。
还有人说起，司若莹的娘家人曾到大帅府拜见过楚兴邦，出来时满面春风，让人怀疑司若莹要因祸得福了。
外头民众津津乐道，却有几个人在听到这些议论后，恨得牙痒痒的。
然，不几日后，一条消息在奉天街头不胫而走：山口丽子在天津被狙击手杀害！
这条消息，顿时压下了此前关于司若莹的种种传闻。
消息传来的时候，司若俊已然离开了奉天。
对于狙击手背后的人，人们猜测不一，连同楚茂霖和司若莹，都拿不准究竟是谁在幕后主使。
然就在此后两日，山口野村赴奉天造访楚兴邦，楚兴邦破天荒地让罗松叫楚茂霖前去陪客。
楚兴邦在家中整治了一桌酒席款待山口野村。
山口野村早已探到射杀山口丽子的狙击手是楚兴邦派的，一脸杀气地进了大帅府，然楚兴邦以公务为由，让楚茂霖接待。
山口野村对楚茂霖各种试探，他皆是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但听闻楚兴邦为自己置办了奢侈宴席，只当楚兴邦到底是怕他的，心头的火气便消了些。
入席的时候，楚兴邦终于露了面，一见到山口野村，便上前亲热地拉住他的手，使劲握了握：“山口大佐，撒哟娜拉（再见）。”
山口野村一听，脸便黑了，使力要将手抽出来，无奈楚兴邦太过“热情”，大力握着不肯放。
山口野村空着的一只手便想去拔身上的刺刀，这才想起，进大帅府前，刺刀已经被门卫给卸了，哇哇大叫。
楚茂霖见状，暗笑，又快速收住笑容，赶紧上前解释：“山口大佐，家父只会讲三句简单的日语，还是为了见山口大佐临时学的，弄混了，他要表达的其实是欢迎你的意思。”
楚兴邦连连称是，这才放开了山口野村已经被他捏出印子的手。
山口野村撒手，现先在饭桌上坐了。
席间，楚兴邦频频“误用”简单的日语单词，尤其在山口野村吃得正欢，夸赞菜肴的时候扔给他一句八格牙路。
山口野村被楚兴邦气了几番，楚茂霖频频打圆场，最后，他索性对楚兴邦的话充耳不闻。
一餐饭吃完，楚兴邦随即在大厅招待山口大佐，宾主就坐，山口大佐便开始引入正题：
“外头传闻，大帅是因为怀疑我义女丽子拍下了贵三儿媳的相片而派了狙击手射杀她，大帅对此有何解释？”
“哪个龟儿子在外头乱说！说这些事是山口小姐做的，楚某丝毫不信。”楚兴邦立即撇清。
楚茂霖随即用日语转达楚兴邦的意思，却故意加了两句“大佐可要好好问问编造这些话的人，我们并未怀疑过山口小姐，跟她无仇无怨，她如何会做这些事！这些人如此说，不过是存心污蔑山口小姐，让她的亡魂不得安宁。”
“丽子确不会做这等事。”山口野村自不会推翻楚茂霖假意的替山口丽子开脱的话。
“山口大佐可回去好好查查，指不定害山口小姐的就是造谣之人。”楚兴邦趁势说道。
山口野村来此之前，心中是有底的，见楚兴邦万般撇清，极其恼怒，但父子两个对他一个，他嘴上一点都讨不到好，转而指桑骂槐地威胁道：“既然大帅如此说，想必不是大帅所为，我回去再查查，若真是那造谣之人，我必用同等方式结果了他！”
楚兴邦自然不会听不懂山口野村的意思，毫不露怯地回道：“料想山口大佐应有此能耐。”
这话，明明白白地透着挑衅，被楚茂霖原话翻译过去，山口野村一听，便刷地站起来。
楚兴邦一见，又开始装疯卖傻：“山口大佐，撒哟娜拉。”
山口野村本是要站起来发作，被楚兴邦如此一说，也不便再留下了，黑着脸朝着外头走，楚兴邦便跟着一道出了大帅府。
楚茂霖对着山口野村又解释一番，将山口野村送到了车边。
楚兴邦见山口野村欲上车，抢着上去挥着手，扔出一句“八格牙路”。
山口野村气得面无人色，一伸手，便拔了刺刀出来。
“山口大佐，家父是弄混单词了，他是跟你道再见，欢迎下次再来。”楚茂霖赶紧又上前解释。
山口野村见楚兴邦一脸笑容，又挥着手，煞有介事，到底忍了。
楚茂霖随即同楚兴邦说他刚刚用错了词，楚兴邦立即“知错就改”，满脸歉意地对山口大佐将了一句“啊利安多（谢谢）”。
山口野村面如土色，掉头就上了车，驾车一溜烟开走。
外头的人不知道山口野村跟楚兴邦谈了些什么，只是见他离开的模样，都道他吃了大亏。
而楚茂霖在山口野村被气走后，看楚兴邦的眼光已然发生了变化，随同他进了大帅府，才开口道：“人皆以为父亲惧怕日本人，然今日看来，日本人并不是父亲的对手。”
“我有三十万东北军，在自己地盘上，如何会惧外头来的几个小鬼子！他山口野村要是跟我对着干，我毁了他的据点，断了他的经济，扒了他的铁路，让他回日本跟天皇切腹交差！”楚兴邦飞扬跋扈地说道。
虽则以前对楚兴邦多有芥蒂，然因为他今日的表现，还有眼下这几句豪气冲天的话，楚茂霖对他多了两分敬仰之情。
“司若俊回上海了？”楚兴邦却在此时忽然问道。
楚茂霖眼中透出点疑惑的神色：“父亲可是有事？”
“半月后就是中秋了，每年皆办家宴，届时带司若莹一道过来。”楚兴邦脸上的表情一派严肃，像是传达什么公事。
楚茂霖却听出了楚兴邦话中接纳司若莹之意，虽不明白他为何会忽然转了念头，仍旧赶紧应道：“我那日必定带莹儿一道来。”
“若无其他事，先回去罢，明日到军中报道，别想着撂担子不干，等哪日我翘辫子了，你还得把这份责任担着，咱东北，可不能落到日本人手里了！”
楚兴邦一壁说，一壁朝着里头走，楚茂霖虽背对着，看不到楚兴邦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却被他的话意深深感染，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