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不知，何尝不是一种福气。”桂夫人语气中带了点暗示意味说道。
司若莹唇角微动：“如此，桂夫人缘何将我找来？莫非是不想让我继续享这份福气？”
“若莹多心了。”桂夫人朝着屋里头望了一眼，才继续说道，“我今日请你来，实则是想将茂晴托付于你。”
司若莹神情一凝，看住桂夫人，却未立即开口，等着下文。
“大帅去了，我留在这府中，只能徒增伤心罢了，便想出去四处走走。”桂夫人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来，瞅着，慢慢说道。
司若莹看清，那是一只玛瑙色的簪子，样式看起来虽简单，质地纯正，应不是凡物品，极可能是楚兴邦赠与之物，心头猜测着，说道：“大帅不在，桂夫人是长辈，自然去留自便，至于茂晴，交我恐照应不过来，不若托付给别房的太太。”
桂夫人眼中露出点无奈的笑来：“大帅不在，谁又还能安心留在这府中，我又到何处去寻可托之人？你日后便是这大帅府的女主人，你喜将茂晴交给何人照管，便交予何人，我是信赖你的，更因茂晴跟你的关系到底不太一样，你们也算是有缘。”
司若莹想到往日的经历，只觉得桂夫人的“有缘”二字显得有些讽刺，却平和地应道：“茂晴是茂霖的妹妹，我自然有照管的责任，桂夫人且放心出行罢，无论一年半载，还是数年，甚至更久，若莹都当尽心照料。”
话的后头部分，她带了试探的意味，想大致确定桂夫人此行会不会返回，究竟是真要出行还是要改嫁。
桂夫人却避而未答，径直说道：“若莹如此爽快，我替大帅和茂晴的娘亲谢过，此事既已说定，我就放心了。”
司若莹因为楚茂霖避而不见难过，无心同桂夫人闲聊，便站起身来：“若莹今日有些头疼，桂夫人若是无其他事，若莹先告辞了。”
桂夫人眼中闪过些惋惜之色，忽开口道：“若莹可知茂霖这些日子为何一直避着你？”
讶异于桂夫人如此直白，却觉得她此时开口是出于善意，司若莹诚挚地看着她：“桂夫人若是知道什么，请如实相告。”
“若莹当真丝毫不知吗？”桂夫人审视着司若莹。
司若莹稍稍思索了一下，摇头。
“外头皆传，无论冯占庭还是日本人，都不是害死大帅的真正凶手。”桂夫人仍旧说一半留一半。
司若莹神情一凝，总觉得桂夫人特别跟自己说这些，怕是与己有关。她脑中陡然冒出路上许海花说的那句被她忽略的话来，却并不肯主动开口，等桂夫人自个说。
桂夫人停顿了会，见司若莹并无开口之意，只能继续暗示道：“都说司老爷的杀子之仇终归得报了。”
司若莹眼皮跳了跳，脸上却平静如初：“桂夫人觉得这个传闻可信吗？”
“无风不起浪。”桂夫人盯着司若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司若莹了然地看着桂夫人：“桂夫人实则心里并不以为然。”
桂夫人眼中露出些异样的神色，却极力收敛：“若莹缘何如此说？”
“桂夫人甚得大帅宠幸，他在之日，这大帅府中谁不敬你几分。且若莹看出，桂夫人对大帅也不乏真心，既是如此，倘桂夫人听信传闻，该连带地恨上若莹才对，如何会将茂晴交予我，且心平气和地告知我外头的谣言。”
桂夫人脸上浮起些笑容来：“若莹这般聪明，看起来我也不必担心你同茂霖误会太久了。”
“若莹只是奇怪，外头既是都在如此传，为何桂夫人偏就质疑？”司若莹回了桂夫人一个善意的微笑，问道。
“据我所知，司老爷是个很有民族气节的人，他对大帅怀恨在心，这是任谁都不会质疑的，然他即便要害大帅，大不了联合冯占庭，借助邓文昌，怎么样也不会找日本浪人。”桂夫人回道。
司若莹听到这番话，眼中油然升起几分敬意来：“多谢桂夫人如此谬赞家父。若莹亦是相信，家父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同日本人往来的。听闻早前前去营救大帅的是许军长，许军长似一向同若莹不睦……外头的传闻，也不知从源自何人之口。桂夫人觉着大帅遇难背后会不会确有人操纵？”
“我倒是记得，蒋家同司家旧日有隙，蒋虎威又在冯占庭底下做事，蒋正荣同日本人，亦是有往来的。”桂夫人似思索了一下，讲道。
司若莹心头有些暗惊，桂夫人不动声色，这头脑却已超出了她的预想。
她此时甚而有些庆幸，早前桂夫人并未对她动手，不然，她未必能应付过来。
叹服桂夫人头脑的同时，司若莹更为楚茂霖的态度难过：“桂夫人的聪慧无人能及，只可惜，清醒的往往是少数人。若莹心中觉得甚是奇怪，不知那造谣之人，是如何敢撒这弥天大谎。家兄之死，家父并未对外宣扬真正原因，而知情的，也就奉天有数人，外头都不知道家兄死因，又何来报仇一说？甚而这言论还甚嚣尘上。听闻现今一言不慎，是会被抓起来治罪的，还是茂霖签署的条令，可有此事？”
“不过是许九庭拿了鸡毛当令箭罢了，他明着要禁止谣言，如何不知，上头越是禁止，越让人觉着传闻是真，再冒充茂霖的名头，民众皆以为茂霖已然色迷心窍到为了一个女人，连杀父之仇都不管的地步。”桂夫人冷嘲道。
司若莹心头亦是为着许九庭的阴谋发寒，并担忧着，摸不透楚茂霖究竟是何意，他当真信了司建坤借刀杀人？他压不住许九庭？
他连同她见面都不肯，如之奈何？
司若莹心头烦乱，不欲同桂夫人继续说道下去，匆匆告辞。
司若莹离了大帅府，却并未立即返回小院，而是在街上走了走，去了重要的消息集散地—茶楼，期望能听到点有用的东西。
茶楼里显得很冷清，只有寥寥数人在里头喝茶，有单人坐的，两人坐的，却无三五成群的现象。
茶客也显得很安静，兀自喝着茶，偶或说一句、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司若莹寻了张角落的桌子坐了，点了一壶黑茶，慢慢喝着，眼观四面，耳听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