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茂霖殚精竭虑,然内忧尚未平定,外患却接踵而至。
山口野村打着吊唁楚兴邦的名义,来了奉天。
因着当初害死楚兴邦的凶手是日本浪人,说起来,这日本浪人同山口野村带的日军却不是一伙的,且眼下仍未能抓到元凶,对日本人亦有忌惮,楚茂霖不便发作,只得在大帅府接待山口野村。
是时,因着楚兴邦的墓地尚在建,离竣工尚早,楚兴邦的棺木一直停在远离大帅府的一座寺庙中,派了专人看守,此事,说起来并不是甚秘闻。
山口野村进了大帅府,同楚茂霖在厅中分宾主就坐,却决口不再提吊唁之事。
楚茂霖心照不宣,同山口野村喝着茶,互相打量,看谁先沉不住气。
“听闻少帅新担大任,东北军中有人存着异心,南方军同沿海军亦想趁着少帅羽翼未丰,毁东北根基,如此形势下,少帅可有应对之法?”山口野村到底没有耐心同楚茂霖僵持下去,只能先开了口。
楚茂霖眸色未沉,存心装傻:“山口大佐倒是关心吾国的局势,然楚某不明,此事跟山口大佐前来吊唁家父有何关联?”
“自然是有关系的,若是少帅应付不了这局面,大帅在九泉之下,怕也难安。”山口野村就此开始进入主题,“大帅在的日子,一贯同我邦亲善,少帅亦可同大帅一样,跟我邦达成联盟,料再无人再敢轻忽少帅。”
楚茂霖闻言,神色微变:“楚某的东北军虽不济,尚不至守不住东北这弹丸之地。楚某虽昏庸,尚不至分不清亲疏、敌友。”
听到这话,山口野村欠了欠身,又坐好:“少帅莫非将我当敌人?”
“山口大佐多心了。”楚茂霖端起茶杯,吹散上头的浮叶,待聚拢,又吹开,暗暗睨着山口野村,见他脸上露出不耐之色,才接着说道,“山口大佐曾是家父的座上宾,自然也是楚某的。”
山口野村声音里带了些不满:“你们若是真当我是朋友,何不给个爽快的话?天皇听闻少帅年轻有为,能文善武,极想同少帅交个朋友。”
“在楚某看来,人与人相交,往往存在一定的利益基础,然楚某同山口大佐并无共同图谋的东西,这交善,自然显得不是那么必要。”楚茂霖就着茶杯,浅酌了两口,才慢悠悠地说道。
山口野村不难察觉楚茂霖的态度,无颜继续讲下去,站起身来:“今日多有打扰。告辞!”
“山口大佐慢走。”楚茂霖乐得山口野村识相,遂站起身来,“楚某尚有许多事函待处理,恕不远送。”
山口野村脸上勃然变色,愤愤地拂袖而去。
楚茂霖脸上这才露出刻骨的恨意,遂喊来在外头等待的罗松:“传我通知,明日军中高级将领在军部开会。”
竖日,楚茂霖召集东北军的将领讨论如何同日本人周旋,以许九庭为首的元老们,皆表示楚茂霖应同楚兴邦当初一样,同日本人假意交好,谋求支持,以对抗其他部分的势力。
以秦牧为首的新派年轻军官们则说起楚兴邦亡故经过,提醒楚茂霖不能忘了杀父之仇。
日本浪人虽不归属山口野村部,然到底是日本人做下的,自然不能再忍耐下去。“
楚茂霖综合了大家的意见,觉得此时也该扫扫许九庭的威风了,遂说道:“日本人在我东北边界驻守,虎视眈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窃以为,不可为了一时利益,养虎为患。”
头一遭遇上楚茂霖明着不尊重自己的意见,许九庭脸上挂不住,愤然离席而去。
剩下的军官们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眼神,又有人起身出去。
不大会,会议室的元老已然走得所剩无几。
楚茂霖乐得许九庭的党羽腾了地方,遂开始讨论在边界布防,以防日军来袭的策略。
秦牧遂自告奋勇要带人去边界,替楚茂霖分忧。
眼下军中,楚茂霖最信赖和仰仗的莫过于秦牧,遂定了下来,让秦牧回去召集他部兵士,稍作休整,准备开到黑龙江边界去。
秦牧接了指令,这日,便召集部下做了分派,随后提早回到军校的住处准备。
秦牧习惯了凡事不假他人之手,是以,回去便开始打点行装,少不了要同翠釉交代一番。
事关军事,秦牧惯常不会同翠釉说起,然聪慧如翠釉,已然看出秦牧要出远门,且她早已听说山口野村来过奉天一事,将两件事联系起来,便已猜到了一些:“远之,你可是被派去驻守边界?”
秦牧迟疑了一下:“茂霖担心日本人趁虚而入,须得可靠之人去边界巡查,我自告奋勇。”
“你总是这般,总不顾惜自己的性命。”翠釉言语中担忧多过于抱怨,“东北军中并不乏能人,如何定要你去?许九庭那般有能耐,就会窝里斗,这时候,怕是早已缩回乌龟壳里面了罢!”
秦牧一时被翠釉的话逗笑了,招手,示意她过来,拉住她的手,推心置腹道:“许九庭同那帮老古董从不曾替茂霖考虑,一味赞同亲日。然茂霖同日本人有杀父之仇,如何肯委曲求全。许九庭不遂意,愤怒离席,不管不顾。如此态度,若真叫他去边界守着,怕是更易生祸患。如今内忧外患,茂霖唯一能仰仗的,也就我同奉天军校出来的一帮年轻军官罢了。”
“我明白,然我只是担心你,此去,可知须得多久?”翠釉忧心忡忡地望着秦牧,眼中透着些湿意,“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罢?我同你前去,你在哪,我便在哪。”
秦牧摇头:“此行是未务,且不宜声张,你若同去,不是很容易便将消息散布开了?不可。”
听秦牧不答应,翠釉禁不住撅起了嘴:“让我一人留在此处,我害怕。”
“我已想好了,此间你可回老家,一则照料母亲,再则避开许九庭,以免我不在期间,他无事生非,找你下手。目前虽想不到他能给你编何种名目,然也不得不防。”秦牧显然早已做了一番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