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天仍是黑得彻底,巨大的天幕就像一张看不到边际的黑网将众生全都圈在里面,压抑和绝望顿生。
蔺禹城如同雕塑般站在诊断室的门口,胸口钝痛不止,一拨比一拨来得更加汹涌。
滴——
诊断室的门开了,几位教授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见着蔺禹城,知道他是里面那位患者的丈夫,也知道他是小楚总楚遇的至交好友,于是主动解释道:
“蔺先生,太太的情况我们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但还不能下定论,有几项重要的检查结果还需要时间。”
“还需要时间?我太太等得了吗?”蔺禹城额上青筋一迸一迸的,阴沉的脸颇有番风雨欲来的征兆。
几位教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接他的话。
好在落后一步的简小单出来了,她告诉蔺禹城如果沈甜心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能够醒,就无碍,如果不能醒,建议他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蔺禹城五指攸然收紧,若是仔细看,能看到指上筋脉根根分明,指尖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了白。
“什么是最坏的打算?”
“变成植物人,永远不会醒来。”
蔺禹城高大的身子颤了颤,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那…孩子呢?”
“作为妇产科医生,我是建议将孩子剖出,但方才几位教授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什么看法?”
“脑科的廖教授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对母体进行手术风险很大,一旦剖腹过程中出现意外,可能会加速母体的脑死亡。”
“那就不取!”
简小单:……
她试图再次解释,“其实我不认可廖教授的看法,这种手术我做过很多,由我主刀根本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再者甜心刚做过产检,没有任何问题,我…”
“简医生,不用再说了。我不容许丫头冒险,哪怕一分一毫!”
“哪怕你本可以活下来的孩子胎死腹中?”
蔺禹城深吸了一口气,身子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他艰难地开口:“那傻丫头本来就很敏感,总觉得我是因着孩子才待她好,如果日后她知道我在关键时候选择拿她冒险保下孩子,我真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也不会再相信我的真心了…”
简小单呼出一口浊气,“你根本不知道一个母亲能为孩子做出什么样的牺牲,如果甜心现在有意识,她的选择一定是先保下孩子,你都不知道她有多爱这个孩子…”
“就算她清醒着,做出了保住孩子的决定,我也不会同意。”
“蔺先生,你就不怕日后会后悔吗?”
蔺禹城望着窗外的黑,零星有些灯火在点缀,他勾起了唇角,淡淡道:“那也是我的罪,我背负一生,与丫头无关。”
简小单抿唇,还想再说什么,可看到男人猩红的眼睛后,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还是简小单妥协了,她缓缓道:“我会守在这里,二十四小时监控宝宝的各项指标。但是,蔺先生,一旦孩子有危险,我希望你不要还像现在这样固执己见。”
蔺禹城这次没有说话。
简小单也不是非要一个回答,她说完就进了重症监护室。
她想:得到这样一个少有的深情男人,其实是每个女人心中的梦。作为女人,我也想得到这样的男人;可作为一名医生,我实在对蔺禹城的执拗不敢苟同。可…又能怎么办呢?谁让这事情是发生在甜心身上,我没办法坐视不理,她叫我一声姐姐,我定是要为她保住孩子的。
……
接到蔺禹城的电话时,萧筱柔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凌晨四点一刻,一个已经大半年没有主动联系过自己的人居然给她打电话了。
她还愣着,脑袋都已经放空了。
听筒里传出的内容她根本没有听清楚。
“…筱柔,我需要你。”
萧筱柔回过神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沉睡的、休眠的细胞就全都活络了起来,在她体内欢呼雀跃,摇旗呐喊,她忍不住激动道:“你说什么?”
难得,蔺禹城没有发脾气,又给她重复了一遍。
“筱柔,我记得你最喜欢钻研疑难杂症,现在有一个机会,我希望你能来。我的太太脑部受了重击,昏迷不醒,孩子已经三十五周了,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既保住大人又保住孩子!?”
听完这些,萧筱柔只觉得集中在头顶的血液“唰”地全退下去了。
“你半夜三更找我就是为了你的女人和孩子?”
“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对你而言到底算什么啊?”
“战友。”
“战友…呵,蔺禹城,我们已经不在菩提特战队了,你所谓的战友也都已经不存在了。现在你不是猎影,你是蔺总,我高攀不起!”
听筒里传出一阵沉默。
就在萧筱柔以为蔺禹城不会说话的时候,蔺禹城开口了,“筱柔,人命关天,这次之后你想怎么样都行,我给你赔罪。”
“你…”
“我需要你,非常非常需要你。筱柔,我真的不能失去丫头。”
萧筱柔闭了闭眼睛,她叹了口气,她哪里斗得赢蔺禹城,蔺禹城最是知道怎么能让她心软。
“在哪家医院?”
“璟绣医院。”
“让秦江把沈小姐的病历传到我邮箱,我路上看。”
“谢谢你。”
“不是说了是战友吗?不必言谢。”
挂断电话后,蔺禹城得到医生的许可后,进了病房。
从门口到病床不到十米的距离,他却走了好久好久。
双腿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走得分外沉重,走到病床边时,他额上已经出了一层汗,浑身的力气又在瞬间被抽空了。
她毫无生气地躺在冷冰冰的床上,素日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紧紧闭着,脸上毫无血色,唇瓣干得都起了皮…
心疼,无以复加。
蔺禹城的心被一根根刻满了“心疼”二字的箭射成了筛子…
他俯下身,吻住了她苍白的唇,不过须臾,泪水落下,流到两人唇瓣相接的地方…都是苦涩。
蔺禹城几乎跪下了,他紧紧攥着沈甜心的手,哀求道:“你一定要坚强,丫头…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我们好不容易和好了,我不允许…你就这样中途离开…”
萧筱柔赶来,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那截玻璃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她以为她会气得转头就走。
可真是奇怪啊…这瞬间,她心里涌起的更多的竟然是心疼,是对这个男人的心疼…
【莫名有些心疼咱们筱柔啊!你们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