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涒只得朝朱良人露出一个微笑。
朱良人快步走了上来，“这么巧？！”他的语气里有遮掩不住的兴奋和欣喜，“这都能碰上，也真是太巧了。”
谢浔涒牵动一下嘴角，“这城市有多大嘛，来来去去就这么点儿地方。”
朱良人摇摇头，“你知道不是的。有时候在同一幢楼里居住或工作，却有可能是一辈子都不认识，没碰过一面。”
谢浔涒淡淡一笑。
“吃饭了吗？”朱良人道。
谢浔涒想起自己刚撒的谎，脸热了一下，说道，“刚吃了出来。”
朱良人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喝了不少吧？那找个地方坐一会，喝杯茶醒醒酒？”
谢浔涒道，“不了，我打个车回家。”
朱良人的声音低下来，带着几分哀求，“今天我生日，喝杯茶，就当送我的生日礼物的。”
谢浔涒一惊，“你生日啊。”
朱良人点点头。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似乎就太不近人情了。
谢浔涒只得点头道，“好吧。”
朱良人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立刻道，“这家店不错，这里可以吗？”
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店面。
谢浔涒道，“行，都可以。”
“那我们进去吧。”朱良人道。
谢浔涒点点头，跟着朱良人走进了店里。
显然朱良人是这里的常客，一进店里，就轻车熟路径直往里走，服务生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也不多话，直接引着两人走。
一间小厢房被推开，服务生恭敬地道，“两位请。”
朱良人稍微侧了侧身子，示意谢浔涒先进去。
“你生日……也没找几个朋友什么的聚聚？”谢浔涒好奇问道。
朱良人直言不讳地道，“有点感伤，不想太张扬。”
“有点感伤？”谢浔涒问道。
朱良人微笑了一下，动作熟练地煮起茶来，“我七岁生日那天，我妈不在了。”
谢浔涒啊地一声。
“之后的每年生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朱良人道。
谢浔涒迟疑了一会，说道，“我猜阿姨一定希望你开心生活。”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一直很努力，努力让自己幸福，努力让自己开心。”朱良人道，“但似乎也并没有做到。”
谢浔涒笑笑，“朱先生这话说的……你年纪轻轻事业有成，身家丰厚，前途无量，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你全都有，还想怎么样。”
朱良人也笑了笑，“我也有求而不得的……”
谢浔涒心头一跳，正担心朱良人会说出让彼此尴尬的话，幸好朱良人只垂下眼脸，将茶杯清洗了一遍。
“我妈妈很喜欢喝茶。”朱良人道。
谢浔涒赶紧接口道，“难怪你对喝茶情有独钟，一定是受了阿姨的影响吧。”
“是。”朱良人道，“我妈她是那种很文艺的很诗情画意的类型，虽然生活条件不好，但她都是尽量想办法地要鼓捣一些美丽的东西，比如，掐一支菜花塞在矿泉水瓶里，能放两天。”
谢浔涒真心赞叹道，“阿姨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朱良人牵动一下嘴角，轻声道，“可惜这么热爱生活的人，生活半点也不肯怜悯她。”
“你很爱她。”谢浔涒道。
“当然。”朱良人侧了侧头，“其实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时间过去太久了，记得的都是美好的细碎的片段。”
谢浔涒道，“你比我好。记得的都是美好的。我记得的都是不开心的。”
朱良人道，“应该也有美好的时候的，只不过是你刻意把它忽略了。”
是吗？
谢浔涒心头微微牵动。
朱良人说得对。
美好的时刻其实也是有的，但是太少太少了，而那美好与父母全无半点关系，是杨子文，是杨子文带来的。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那么多年，杨子文就是她全部的倚靠和支撑，是她全部的念想和希望。
那又怎么样呢。最后也不过是大梦一场。
但她比较幸运，老天垂怜，让她遇到了裴煜煊，生活这才恢复了一点原有的色彩。
茶滚开了，朱良人为彼此倒上茶，主动举起杯来，“来，祝我生日快乐。”
谢浔涒拿起杯子，“生日快乐。”
朱良人看着谢浔涒，眼底里渐渐浮起笑意来，“可能是小时候过的比较辛苦，我最盼望的就是能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因此特别努力特别用功地念书，工作了之后也特别拼命，现在呢，日子好过了，从前想要的一切都有了，突然又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谢浔涒道，“朱先生这真是……”停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朱先生这样的心理也很正常，很多人都这样。不是，一般人都这样。”
朱良人道，“今年生日是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过得最为开心的一个生日。谢谢你，浔涒。”
谢浔涒微微一笑，“不客气。”
朱良人道，“希望年年有今日。”
谢浔涒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顿时不安起来，“朱先生，我想上次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朱良人道，“假若没有裴煜煊，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谢浔涒没料到朱良人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顿时就怔住了，一时半会地竟然不知道怎么作答。
朱良人倒先笑了起来，语气轻松，“别紧张，我就随口问问。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知道感情这种事情，没有假若，不能勉强。”
谢浔涒轻吁了口气，努力露出一个微笑。
“来，喝茶。”朱良人道，“要不要还点些什么小吃？”
不。不用。我想回家。
谢浔涒道，“谢谢，喝茶就可以。”
她的手伸到包里，摸索到手机，趁朱良人续茶，快速拨打了一个电话，又挂断。
不一会儿，拨打的电话回了过来，手机铃声一响，谢浔涒顿时像得救了似地赶紧接了起来，“喂，你好。”
那头传来了梁染的声音，“浔涒，你找我？”
谢浔涒也顾不得了，急忙道，“啊？怎么回事？行行行，我马上过来。呃，你稍等一下。好的好的……”
匆匆地挂断了电话，对朱良人道，“不好意思啊，朱先生，我朋友那边出了点儿事，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朱良人微微一笑，“好，你赶紧去吧。”
谢浔涒站起身来，“那我走了。”
朱良人点点头，“路上注意安全。”
谢浔涒道，“谢谢你的茶。”
朱良人停了一会，才道，“谢谢你陪我过生日。”
门打开，又磕上。
谢浔涒走得急，完全没有听到朱良人最后说的这句话。
茶水再次被烧滚，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音乐声极细，叫人分辨不清到底唱的是什么。
屋子里的温度似乎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朱良人缓缓喝口茶，入口的醇香此刻全然变了味，只让人觉得涩口不已。
他记得小的时候，他看中了路口小商店里的一把玩具枪，价格其实不贵，但对于他的家庭来说，万万是一笔不必要的巨大支出。
每天放学他都要在店里呆很久，就一直盯着那把枪看。
母亲在小摊上给他买了一把相似的，权作安慰。
他转个背就自己拿去小摊上给退了。
他给同学写作业，一次两块，给同学刷鞋子，一次三块，最后终于攒够钱，把那把玩具枪买了回来。
店老板都被他执拗的喜爱给弄笑了，还额外送了他小玩具模型。
回到家，母亲只摸摸他的头，轻叹一声，“你这孩子啊！”
他知道，母亲是在担心他，他想要的，他喜欢的，无论如何，都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