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唐静之前，裴煜煊还是很郑重地去剪了个发。
衣服是谢浔涒陪着一块去挑的，嫌他平时穿的太素，最后给他挑了一件粉蓝的棉T，以及墨蓝的休闲裤。
“哇。好好看。”谢浔涒夸张地赞叹道。
裴煜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二分的不习惯，但听得谢浔涒的赞叹，遂也算了。
谢浔涒叮嘱他，“好好跟阿姨说话。”
裴煜煊前往紫荆花园的路上，想起谢浔涒的这句叮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他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分钟。
但唐静更早。
服务生将人带到，微微鞠躬，迅速退了出去，唐静站了起来，看上去表情倒还平静，只是含泪的眼睛和颤抖的语气出卖了她心内的波澜起伏。
“……煜煊，你来了。”唐静颤声道，伸手要为裴煜煊拉开凳子。
裴煜煊嗯了一声，示意唐静别客气，他自己来就可以。
唐静果然就不敢贸然伸出手来，看着裴煜煊坐下了自己才跟着坐下，才坐下又急着要站起来，想给裴煜煊倒茶，裴煜煊开口道，“您别客气，我自己来。”
“……噢。”唐静讪讪地住了手。
她有点不敢直视眼前的裴煜煊，但生为母亲的天性和贪婪，让她又忍不住一再地把目光投到裴煜煊身上。
裴煜煊自觉比唐静镇静，可是一时之间，竟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良久，还是唐静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路上没堵车吧。”
话出口了又懊悔不迭，她问这个干嘛？完全没意义！
裴煜煊答道，“还好，不算堵。”
唐静困难地吞咽一下，说道，“天气还挺热的。”
裴煜煊嗯了一声。
唐静局促地拿起茶杯，喝口茶。
突然间听得裴煜煊道，“我一直在打听您的消息。”
唐静猝不及防，顿时被茶呛住，一阵狂咳，眼泪奔涌出来。
裴煜煊扯过纸巾，很平静地递给唐静，继续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不得了的事，就是想问一下，知道不知道当时我哥哥是怎么走丢的？”
唐静还以为他会以儿子的身份控诉一下她这个母亲的不负责任，诉说一下他为此受到的委屈与与觉得的难过，却不曾想他要问的，却是他哥哥的事。
唐静用纸巾捂住口鼻，怔怔地看着裴煜煊，他们兄弟俩虽然是双胞胎，但自一出生，就长得不像。
还在襁褓里，就有人啧啧惊叹，“呀，要不是知道他俩是双胞胎，还真以为他们不是兄弟俩。”
一样地都长得十分漂亮可爱，但仅一眼就可分辨出谁是兄长谁是弟弟。
眼前的弟弟完全没有长残，好好地长至现在，而哥哥，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模样……
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
“这些年我最担心的就是哥哥，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有没有挨饿受冻，有没有被人欺负，每次在街上看到那些残疾人，我都会认真地一一看过去，生怕其中有一个就是我的哥哥……”
裴煜煊的语气极为平静，唐静的泪却无声地滚落下来。
“所以，请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煜煊道。
唐静说不出话来。
裴煜煊拿起茶杯喝茶。
他何尝不心内波澜起伏，但他不愿意在她面前表露丝毫。她当年既然能忍心离开，此时就该承受任何一种形式的惩罚。
他的淡然就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良久，唐静才哽咽着开口道，“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懵了，我问你爸，他说不知道。”
裴煜煊道，“带哥哥出门的那个人，我一直在找她，一直没找着，我真的很奇怪，她是怎么躲得那么好的，是什么人安排的她，教的她。”
唐静怔怔地看着裴煜煊，好一会才道，“我也在找这个人。”她定一定神，继续道，“就是因为这事，我才跟你爸吵得很凶，他坚持说什么都不知道，怪我冤枉他……”
裴煜煊敏感地道，“你怀疑裴老先生？”
“他一直不喜欢你哥哥，跟我提过几次，想把你哥哥送走，我不肯……”唐静深吸口气，“你哥哥一走丢，我第一时间就怀疑他，他很生气。我要报警，他又不肯。”
裴煜煊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眉头紧蹙，“咱们不差那点钱，咱们可以把哥哥送到最好的康复机构做治疗，谁敢说他不能活得像正常人一样？但是为什么……”
唐静静了一会，说道，“你爸一辈子要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怎么可能生出一个脑瘫儿，他觉得很丢脸。”她的声音低下来，语气满含有愧疚，“我也没好到哪儿去，我也无法相信，两个孩子，怎么可能有一个会有问题呢……”
“把哥哥带出门的那个人，听说是才刚到我们家做还不到两个月。”裴煜煊道。
“我对那个人根本没有印象。”唐静道，“王妈她妈也几乎不怎么记得她，只说她不爱说话，身材蛮高大的，你哥哥走失的那天，她也不见了。都说她是害怕了，所以没敢回来。”
“谁介绍她来的？”裴煜煊道。
唐静摇摇头，“说是自己来找活的，后来查了一下，也并不是只来咱们家找活，而是之前就找了好几家，都没做几天就辞了工，后来就到了咱们家。”
咱们家……
这三个字听上去好讽刺啊。
“当时我和你爸爸都很忙，家里请个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没有谁特别在意这事。”唐静用双手捂住面孔，半天才松开手，低声道，“我真的没想到……”
她深呼吸一下，“为了这事，我怀疑你爸，他恼我不信他，每次见面我们都要为了这个吵，吵到后来大家都累了，都烦了……”
“所以你连我也不要了。”裴煜煊平静地道。
唐静身子一震，急忙道，“不是这样的。我愿意放弃所有，只要你，但是你爸坚持说，要走我自己走，决不允许带上你，而且，永远也不可以来见你……”
呵。
裴煜煊的唇角露出一点笑容，“对于唐女士来讲，没有比自由更重要的事。”
“那时候的我快崩溃了，一心想要离开你爸，离开这个家……”唐静低声道，“所以，我同意了。我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