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明的抗议完全被忽视了。
眼前的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吻着，看上去并不热烈，但却绵长深情。
顾正明将椅子掉了个方向，狠狠地吸了口烟。
烟灰吐出来，有点儿糊住了他的视线，玻璃幕墙外的的舞池里，仍然推挤着热火朝天的红男绿女们。
音乐声半点也没传进来，那种人群里里唯我最孤独的感觉轻而缓慢地涌上心头来。
谁会想到呢，天天吃喝玩乐不亦乐乎的顾总，竟然会有这样的感受。
要是宋宋在就好了。
诚然她不爱他，但能见到她也总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哪怕她一辈子不爱他，似乎也不打紧，只要她一直存活在他的生活里，视线中就OK。
“哎，顾总，宋宋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已经分开的两人坐到了顾正明的对面，谢浔涒眨了眨眼睛，问道。
顾正明拿过手机，拨打宋词的电话，顺势摁下免提。
很快地，那头传来一个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谢浔涒道，“不会是去深山老林里跨年了吧。”
顾正明道，“你别说，她还真能做得出来这种事。”神情郁郁起来，“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跟谁去的。”
谢浔涒接口道，“等她回来一定得好好教育她一下，好歹去哪儿通个气什么的吧。”
“唉，跟谁去也没关系了，主要是安全问题。你说……电话也打不通，这亲朋好友的，会着急的嘛。对不对？你说？”顾正明道。
“对对对，你说得很对。”谢浔涒一迭声地应道。
谢浔涒的手机响起来，又是杨子文。
谢浔涒接通电话，喂一声。
杨子文道，“听说没事了……”语气听上去有一点酸溜溜的味道，倒让谢浔涒拿不准他的心思了，难道他希望出事？
“嗯，没事了。”谢浔涒温和应道。
无论如何，他总是关心她。
杨子文道，“我们现在在茶庄喝茶。”
谢浔涒噢一声，半点也没流露出不耐烦的意思。
杨子文恋恋不舍地不肯挂电话，良久才道，“浔涒，你记得我们第一起一起跨年是什么时候吗？”
服务生送酒进来，还送进来一个烧烤盘，紧接着，又送进来各式调料和腌制好的鸡腿和牛排。
顾正明将鸡腿放进烤盘，说道，“必须多吃一点肉来压压惊。”
谢浔涒指指牛排，示意裴煜煊，自己想吃牛排。
“呃……不太有印象了。”谢浔涒温和答道。
怎么可能没印象？
为了那一次的跨年，她做了多少准备啊。因为提前一个月就约好了要一起跨年，然后她开始节食，每天傍晚跑一千五百米，平板支撑十分钟，在同学的指导下买一堆化妆品，买了双高跟鞋，买了一条新裙子。
店家都奇怪起来，大冷天的，买裙子，“你们南方的冬天有这么热？”店家问道。
谢浔涒答，“有。”
当然没有。但是不怎么冷倒是有可能的，穿裙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大不了外头套一件大衣啊。
许久之后，谢浔涒猜想，外婆一定把自己所有的异常都看在了眼里，但她什么都没说，还以过新年的名义给谢浔涒涨了一倍的生活费。
结果杨子文带了谢晓晨一起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谢浔涒甚至还想过要提前跟杨子文说好，别叫谢晓晨，就他俩，就他俩一起跨年。
话在心里，在舌间反复翻滚过无数次，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然后，杨子文果然不出意料地带来了谢晓晨。
天气很好，温度高达22度，谢浔涒得偿所愿地穿上了新裙子，可一站在谢晓晨面前，却像一个刻意打扮也仍然蹩脚的小丑。
明明谢晓晨只穿着最最简单的毛衣和牛仔裤，可是无论怎么看她都光彩照人，擦肩而过的路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杨子文也是。
“我记得你那天穿了一条特别好看的裙子，看上去好乖。”杨子文道。
谢浔涒惊了一下。
他竟然记得啊。原来他有留意并且记得啊。
“噢，是吗？”谢浔涒抱歉起来，“我都不记得了。”
烤盘滋滋冒油起来，裴煜煊十分专注地对付着牛排，谢浔涒挨近他一点，将头在他臂膀上蹭了蹭。
“浔涒……”杨子文还要再说。
谢浔涒打断他，“子文，你们玩得开心点。”
杨子文只得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顾正明啧啧两声，“这个杨子文……怎么这么粘乎乎的？是对浔涒有意思？”
谢浔涒笑了一下，说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像裴先生，慧眼识美人，最懂得我的美和好。”
这话裴煜煊听得极为受用，因为她似乎很认真地在接杨子文的电话的那一点点不快立刻就烟消云散了，侧过头，在谢浔涒的额上亲了一下，表示赞同她的说法。
“浔涒，你真是……”顾正明有点受不了，下了结论，“近墨者黑果然是真的，你跟裴老板在一起之后，就变的这么……厚颜无耻了。”
谢浔涒笑吟吟地道，“比顾总还是差了一点儿。”
顾正明道，“那是因为我和裴老板在一起的时间够长。”
裴煜煊将牛排翻个面，示意谢浔涒将碟子拿过来，说道，“我优点太多，你们得跟我在一起一辈子才能都学到。”
顾正明率先呸一声，“谁要跟你一起一辈子啊！”
裴煜煊慢悠悠地道，“一辈子一起赚钱，不要？那可是顾总你的损失啊。”
顾正明道，“啊，赚钱可以。只要你能保证我赚到钱，别说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都行。”
牛排被夹到了碟子里，裴煜煊道，“趁热吃，这时候吃口感最好。”
顾正明接口道，“这牛排是空运过来的稀罕货哦，裴总特意给你订的。”
谢浔涒哪里肯信，切一小块牛排塞到嘴里，“咄。”
顾正明转而对裴煜煊道，“看，我说什么了，我就说不管你做什么都是徒劳，谢小姐根本不会信。”
裴煜煊道，“那有什么关系，我自己知道就行。”看一眼谢浔涒，问道，“好吃吗？”
谢浔涒满嘴油污，含糊不清地答道，“好吃。”
裴煜煊道，“你要是爱吃，下次我再给你买。”
谢浔涒道，“七七也爱吃。”突地想起来，“呀，七七今晚去哪了？”
裴煜煊道，“他们店里所有店员一起跨年。在店里。”
“真好。”谢浔涒道，“看到七七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还做得这么好，这么开心，还有一群合作愉快的小伙伴，真替他高兴。”
顾正明道，“你别说，有时候我在想啊，如果当初七七没有走丢，一直留在裴家，还真不见得像现在这样，过得开心快乐。”
谢浔涒却不赞同，“你也说不见得了，说不定会更好呢，说不定他一早就得以最系统最先进的康复训练，现在就会是一个健康人，说不定还上了最好的大学，现在有了更好的工作……”
顾正明摇摇头，“我觉得以裴家的情形，七七只会一直被养在家里，吃喝不愁，却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生活和快乐。”
裴煜煊道，“鸡腿也好了，要不要尝尝？”将鸡腿肉挟出来，缓缓道，“哪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呢。谁也不知道命运会怎么安排。但我猜想，七七他走丢的时候，找不到家见不着亲人的时候，一定非常非常害怕。”
谢浔涒和顾正明都静了片刻。
谢浔涒的手机响了起来，这一次是甘七七。
谢浔涒接通电话，摁下免提，就一声，“哎，七七！”
“哎，浔涒！”甘七七欢天喜地地叫道，“新年快乐！”
顾正明笑起来，“咄，裴老板，你这个兄弟不行啊，只想着浔涒，根本就没想着你。”
裴煜煊笑道，“习惯了就好。”
谢浔涒道，“七七，你听到裴先生酸溜溜的语气了没？”
甘七七立刻道，“煜煊！新年快乐！”
裴煜煊温和应道，“七七新年快乐！”
甘七七道，“我做了蛋糕，现在在回家路上了，等会给你们吃啊。我现在做蛋糕做得很好啦，妈妈都说好吃。”
顾正明道，“你妈妈当然觉得好吃啊。你倒杯白开水给她她都觉得比蜜甜。”
谢浔涒道，“我也觉得好吃。”
甘七七笑起来，叫了一声，“正明哥，新年快乐！”
顾正明豪气地道，“冲你叫我这声哥，你赶紧过来，我给你封个大红包！”
谢浔涒立刻道，“来来来，七七快来！我们在天使之城！这里很热闹！我们还在烤肉吃呢！你快来！我想吃蛋糕！”
甘七七道，“那我叫司机掉头。”
“你到了就让服务生带你进来。”裴煜煊叮嘱道。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顾正明道，“哎，你们俩有没有发觉，现在七七说话利索多了，很少结巴了。”
谢浔涒道，“可能是在店里工作，天天都要跟不同的客人打交道的原因。”
顾正明又道，“上次好像是谁提过来着，七七有女朋友了？”
谢浔涒道，“谁提了？没有吧。七七有女朋友一定会告诉我的。他对我没有秘密。”
顾正明看一眼谢浔涒，不由得又看一眼裴煜煊。
裴煜煊神色如常，说道，“就是，七七不知道多信赖浔涒。”
顾正明盯着裴煜煊不放，裴煜煊终于将目光对过来，说道，“喂，你吃牛排还是鸡腿？”
顾正明不信裴煜煊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裴煜煊道，“顾总，七七可是我哥，你刚才说要封大红包的，说话算话。”
裴煜煊的目光里多了两分警告意味。
顾正明一笑，“那是当然。”
顾正明拿过刀，很仔细地将牛排切开。
裴煜煊知道就好。也许他是对的。有些事情，心中有数就行，不必要一件件地都要剥丝抽茧，弄得最后一地狼藉，无法收场。
“这牛排还真不错，难怪这么贵。”顾正明津津有味地吃起了牛排。
裴煜煊提醒道，“贵，你少吃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