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唐夜没有在诊室看书，她一回到诊室，脑海里便全是鲜血淋淋的场景，外面寒风呜咽，像孩子们的啼哭。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阵耳鸣，唐夜双手捂住脑袋，那里像是要炸裂一样，疼得她跪在冰凉的地上，浑身是汗。
许久过后，唐夜才力气全无的从地上爬起来，她拉开抽屉，从口香糖的盒子里拿出两片药狠狠的咽了下去。
下雪了。
外面银装素裹的一片。
唐夜顺着楼梯上了天台。
冷风夹着雪，落进脖颈，她连缩一下都没有，像是一个失去知觉的人。
她站在栏杆边，放眼望去，隔着风雪，远处的灯火模糊而朦胧。
大型扫雪车也出来作业，在清冷寂静的凌晨里，引擎的轰隆声令她倍感不适。
可她还是倔强的站在风里。
天上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这么大的雪，不知道孩子们牵着手走到了天堂没有。
应该到了吧，她给他们都准备了平安果，所以，会一路平安的。
她俯身趴在冰凉的栏杆上，莫名其妙的潸然泪下。
“我会努力，不让这种遗憾再次发生的。”
唐夜擦干了眼泪，低着头往回头，忽然，一道黑影站在眼前。
唐夜心下一颤，吓得后退一步，脚底一滑，眼见摔倒，却被那人拎进怀里。
那人上前一步，露出清冽矜冷的脸。
“别怕，是我。”
-
饮水机咕噜噜的烧着水，变成绿灯后，唐夜用一次性的纸杯接了热水。
“也没别的招待你的，喝点儿热水，暖暖吧。”
“忽然就降温了，今年的冬天来得可真早，而且，太冷了。”
凌御珩抓起纸杯，呡了一口。
“小心烫。”
唐夜说着，绕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纸袋子，推过去。
“都清洗干净了，抱歉啊，我这段时间太忙了。”
“嗯。”
凌御珩抓住纸袋。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哪里不舒服吗？”
“公事。”
孤儿院一夜失去了十三条鲜活的生命，舆论压力很大，他第一时间调查事情的真相。
“解决了吗？”
“快了。有泡面么？有点饿。”
唐夜低头，从柜子里翻出面包、茶叶蛋、巧克力、压缩饼干。
“只有这些，吃了会不会胃疼。”
凌御珩拿起一颗茶叶蛋，剥光了放进盛热水的纸杯里，“不会，你也来一个。”
凌御珩说着，又开始剥茶蛋。
唐夜第一次见那些血腥的场面，十分没有胃口。
“不想吃。”
凌御珩也不逼迫，“一会儿开车送你回去，你这脸比外面的雪都白。”
“我在休息室睡一会儿就行。”
凌御珩扫了一眼，“门锁修好了？”
唐夜想了想，摇头，“太忙了，没来得及。”
凌御珩放下茶蛋，“我去看看。”
“不用了……”
可男人已经已经到了门边，弯下身子认真的检查了起来。
“不难修，但需要螺丝刀。”
“有。”
唐夜从抽屉下面拿出一个工具箱，里面什么都有。
凌御珩动作麻利熟练的修好门锁，又将工具箱里的扳手、螺丝刀放置整齐递过去。
“你还会维修门锁？”
“看别人修过。”
唐夜淡笑着，“谢谢你。”
见女人终于露出丝丝微微的笑，凌御珩才放下心来。
“今天，累坏了吧？”
只是淡淡沉沉的一句问话，唐夜的心却掀起翻天的巨浪。
她吸着鼻子，摇摇头。
“总之，很遗憾。”
“因为那十三个孩子。”
唐夜不可置信的抬头，望他，再也无法掩饰眼底的哀伤。
“不怪你。”
“刘医生也那么说，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那么鲜活的生命，却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这么大的医院，那么多专家，那么多精良的仪器，却始终挽回不了他们，哪怕是一条生命也好，他们好像把我所有的希望都带走了。”
“送你件东西。”
唐夜擦了擦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什么？”
凌御珩下巴微扬，指了指窗台上一个纸箱。
“自己打开看。”
唐夜走过去，带着沉重的心情打开那纸箱。
“这是什么？”
“你这是干什么？”
“平安树。”
“平安树？”
唐夜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搬出那株绿植，见上面结了红色的果子，一个个跟小灯笼一样。
“这上面结的是苹果吗？怎么有点小？”
“适合家庭栽种的迷你苹果，味道跟苹果一样。”
“冬天也能结苹果？”
“能。”
唐夜特意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三颗。
“谢谢你！”
“虽然过了平安夜，但我还是希望你平安！”
“平安夜快乐！”
唐夜笑着对凌御珩说着，然后问道，“你今天放假吗？”
“有事？”
“晚上想请你吃饭，我还欠你一顿饭。”
“今天不是你哥结婚？”
“对啊，都忙忘了。”
“送你回家，等晚上，接你去酒店。到时候我们坐一起，我就当是你请的客。”
唐夜蹙着眉头，“会不会显得不够诚意？”
“是有那么一点儿。”
他打趣的笑她。
“但我并不介意。”
-
凌御珩将车子停在唐夜的小区楼下，转头一看，小女人上了车便睡着了。
昨天下午，他便到了医院的急诊室，一进门，就见她坐在一堆盖着摆布的遗体边落泪。
他没有时间去安慰她，处理完事情第一时间去找她，发现她痛苦的蹲在地上捶着脑袋，然后，歪歪扭扭拉开抽屉吃了两颗“口香糖”。
他在她去天台前取了那药，经过化验，是治疗初期情绪抑郁之类的精神类药品。
凌御珩抬手，将自己的外套又往上提了提，盖住唐夜瘦削的肩膀。
他有克制不住的，用手摸了摸她瘦削惨白的小脸蛋。
还记得他以前将她养得很胖，娃娃脸，像一只小鲶鱼。
可现在……她就像是一个没有情绪的纸人。
唐夜被凌御珩一碰，微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她睡眼惺忪的望了望外面，立刻坐直。
“到了？你怎么没叫醒我？耽误您时间了。”
“回去好好休息，下午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是伴娘，上午就得去酒店帮忙。”
“那就十点，我来接你。”
唐夜看了下手腕，时间是七点半。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去。”
凌御珩点点头，“好吧，我是你的上司，以后需要，找我帮忙。”
唐夜点点头，“好，先谢谢你。”
她转身下车，却又回头，有些为难的对凌御珩说，“这件事别让韩岩知道，我怕他担心。”
凌御珩点头，但眼底却刮过一场热带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