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尘手指一颤,微仰起头看着任学东。
任学东……
任学东……
这个在她最危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的男人,这个在她孤单无助时默默守护了她三年的男人,他很好,是良配,她喜欢他,也亲口答应嫁给他,可是现在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手就是抬不起来?
这样的僵持大概过了三分钟,台下的宾客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任学东眼底沉淀出一抹暗色:“星尘。”
这次喊她的名字的音调,明显沉了几度。
只是抬起手这一个动作,林星尘却需要用尽全身力气,非常缓慢的,从一百八十度的地方,慢慢抬到了105度。
——这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
——林星尘,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不至于山穷水尽。林星尘,我们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你扪心自问,你这辈子放得下我吗?
三句话从心里飞窜而过,是他的庆幸,是他的请求,是他的深情。
林星尘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又一下垂了下去,并且躲到了身后。
任学东愕然地看着她。
林星尘心里乱成一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我……”
“林星尘!”突然之间,有人闯入婚礼现场,站在台下喊一个人的名字。
所有人一下子都扭头,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是夏桑榆。
风尘仆仆,略显狼狈的夏桑榆。
现场大部分人不认识她,但是认识她看到她此时到来,都神色各异。
江岩茫然。
盛于琛蹙眉。
萧晨眯起眼睛。
林星尘愣怔地看着。
她一路疾跑过来,很累,一直喘气,但仍声嘶力竭地冲着台上大喊:“顾遇深被警察抓走了!”
如平地一声惊雷,林星尘的身形被震得晃了晃。
“警察说,说他从今天起就要被监禁!不能再离开警察局一步!”
监禁……坐牢吗?林星尘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时间脑子像卡壳,转不过弯。
“这根本不符合司法程序,就算他真的有罪,也要经过公审判决才能收监,可是那些警察不讲道理,强行把他带走!”
强行抓走……林星尘脑袋嗡嗡响:“那就,上诉啊……”
“你以为我们没有想到这个?!我们所有人都劝顾遇深上诉,是他不要!”
他不要上诉?
他宁愿被监禁也不上诉?
为什么啊?
夏桑榆看着她的茫然,深恶痛绝:“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上诉,你难道不知道吗?林星尘,你不可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啊……
林星尘脸色苍白,神思错乱。
夏桑榆咄咄逼人,一句句质问,蓦然间叫她想起那天他和她在雨中的对话。
——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毁了我?
——是!我要毁了你!我还要你坐牢!我要你把我曾受过的痛苦全部尝一遍!
……难道,他是在照做?
她被他囚了七个月,他就囚自己七年,来偿还她曾经承受的痛苦,是这样吗?
“你比谁都清楚工地的爆炸到底怎么造成,他根本没有错!根本没有罪!他是因为你才心甘情愿被捕,他是为了你作茧自缚!”
夏桑榆眼泪一直掉,水珠汇聚在她的下颚,声音沙哑且痛苦。
“他现在的身体那样,好好养着都不见得能撑得住,更不要说是监狱那种地方,那么多人想害他,他没了宋琦和徐飒的保护,单独待在里面,他是会死的,他会死的……”
他会死。
林星尘的心口骤然。
就像有人用一张网兜住她的心脏,然后不断用力收紧收紧再收紧,勒得她喘不过气,双脚完全不受控制,想要跑下台阶,想要……
“林星尘!”
任学东的呼唤让林星尘的脑子清醒了片刻。
她想起今天是她和他的订婚礼,可是现在……可是现在陆顾遇深在监狱,他会死……夏桑榆的话冲击着她的大脑,搅乱她的所有理智和冷静,她已经无法再等下去。
林星尘看着他:“……对不起,对不起学东,我……”
“你要去找他?”
任学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睛里的痛色分外明显:“林星尘,你真要在现在抛下我去找他?”
这一刻林星尘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去顾及其他,她仅有的全部容量都用去储存另一个男人,那个为了她作茧自缚的男人。
“……对不起学东,我要回去……他会死……他不能死……”他怎么能这样就死了呢……
任学东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语气坚决:“他不会死!没有人能那么轻易就让他死!他是在骗你回去!林星尘,你答应嫁给我,今天是我们的订婚礼,你要抛下我吗?”
“我不是,我没有……但是有人会害他,我……他……”林星尘语无伦次,手却一直在试图挣开他。
“林星尘,你真的要回去?你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他那样伤害你,还杀了你哥,他是你的仇人,你要为了他回去?你原谅他了吗?”
“我不知道……”她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待不下,她必须要回去。
“学东,对不起……对不起……”
林星尘喃喃着道歉,另一只手拂下他的手掌,往后退了三步,双手拎起层层叠叠的裙摆,转身,毫不犹豫奔下台阶。
薄纱似轻盈的裙摆像蝴蝶的翅膀,在半空中飞扬起一个弧度,任学东怔怔地看着她一路远去,像风一样抓不住。
夏桑榆从包里拿出机票,林星尘夺过机票就往外跑!
吉时恰好到了,早已设定好的大气球在林星尘奔出花门的瞬间,‘砰——’的一下爆炸开来,漫天花瓣飘飘洒洒,像从天空落下的彩色雨点。
而她在雨中奔跑。
穿着婚纱跑在大街上实在惹眼得很,但林星尘也管不了那么多,此时此刻,她只想用最短的时间赶到机场。
头上的花环有些重,她一边跑一边将头饰拆掉,盘好的发髻也被她失手解开,半长的短发披在肩头,被过往的风吹得凌乱。